「這個傷口,我們彼此之間可以彌補起來嗎?」:寫在陳為廷道歉之後

友善列印版本

竹塹城連日風雨,陽光終於探頭。12月7日午後,坐在清華大學圖書館前坪水泥地上,等待校長,和連署抗議校方不當處理學生教育部發言風波的教授們的密談結果。

在現場,非常讚賞陳為廷的道歉發言。他的用詞很精準:「我的發言可受公評,對那些因此受到情感傷害的人我道歉。」展現的態度,就是他一貫的,帶點稚嫩的傲氣、情感豐富但還是能被收拾不至失控。在校長令人失望的回應後,他的發言,適時鼓舞了大家。尤其他最後說「校長,這個傷口我們彼此之間可以彌補起來嗎?」我們雖然痛心,但不能切心。我們不能放棄這個社會。

社會運動的理想是追求一個更美好的社會。然而,要變革必先「反」。面對由一部分人主宰、大部分人順其自然,因而極穩固的秩序,變革者只有透過尖銳地刺穿它,才有一點點改變它的可能。這個過程當然不是那麼令人舒服的。

有時,挑戰權力的過程會引發社會的拉扯和衝突。面對權力,我們必須抱持決鬥的意志。但,這場決鬥從來都是為了社會,為了一個更好的社會。只有盡力避免拉扯擴大成撕裂,我們才不會在追求理想社會的路途中,將念茲在茲的社會拋在後頭,或者被社會驅逐。

常常,運動者遭譏為「想紅」。其實那些譏笑者只要稍微參與實作一下,就會知道,你們光是看到就覺得不舒服了,反體制者,又何嘗不是歷經這種價值碰撞的強烈不適感呢?你們可以把電視關掉,撇過頭去不看不聽。實作者必須逼自己找到平衡,否則無以為繼。調和失敗,選擇出走的人,可能還必須面臨一場不堪的自我否定,好合理化自己的逃離。

從大學以來,看著一代代的運動者出現、離開。我自己鮮少深入參與,還能相對完好地近距離觀察。看的人越多,我越加尊敬所有的運動者。我尊敬他們維持自我意志的意志,我尊敬他們面對權力場裡各種作用力-反作用力交織的複雜狀況,必須限時作出觀察、分析、判斷的能力。

昨天靜坐散場後,陳為廷發現到道歉似乎是一個錯誤的政治判斷,心情非常沮喪低落。擔心自己這樣做會不會讓夥伴困擾?擔心經過媒體怪獸放送後,不知道又會變成怎樣?擔心對運動造成什麼效應?自嘲今天要是睡過頭是不是好?看起來陷入一陣絕望。唯一的希望,是祈禱媒體只要記得辜濂松在美去逝這件事就好,最好將他忘掉。再怎麼焦躁、絕望,也必須把自己鎖在椅子上,打開WORD,趕在兩小時內寫出聲明稿。

看著他焦慮地一直、一直滑動臉書,我看到這個社會的保守vs公民意識形態衝突,以及,各方權力角力由一個屆滿22歲的學生乘載。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的社會,在偽善者如唸經般反覆播送的「尊重、多元」的形式民主運作下,溝通機制完全失敗!

相反地,恰恰是被他們斥責為「不禮貌、不懂尊重、不會溝通」的死小孩,開啟了台灣社會、清大校內一次重要的溝通契機。就清大校園來說,這或許是校長第一次,必須走出校長室聆聽學生的反對聲音。反觀校長陳力俊昨日的回應,只是再一次告訴我們:他們要求你要能溝通,但有權者永遠不必溝通。他們教育你要懂得妥協,但有權者永遠不肯妥協。他們指責你不懂尊重,展現出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尊重。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