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盲而濫情的台灣電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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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金馬開獎幾近全軍覆沒的挫敗後,如同奧運棒球兵敗北京的失落般,排山倒海的責難與檢討聲浪接踵而來,衝擊了整個台灣電影工業。

在這些批判當中,自然不乏專業影評人據理力爭的疾呼(參照藍祖蔚文章)。但筆者認為,金馬影展評審團把大獎頒給中國或香港電影,不能代表金馬獎失去台灣本土精神或陷入中國漩渦,甚至金馬評審團傾中或評審不公。只因為一次挫敗將台灣電影打回國片復興前可憐的金馬得獎數,就要考慮金馬的存廢問題,是一種心胸狹窄、見笑當生氣的態度。

近年自《海角七號》開始的台灣電影復興,多數承襲了新潮流以來低成本與手工業製作的克難模式;但卻在題材選擇、劇情鋪陳以及製作水準上,停留在偶像劇、鄉土劇,甚至畢製的等級。完全沒有《悲情城市》般家族敘事的史詩格局或一一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

簡言之,只有新浪潮的缺點而沒有新浪潮的優點。就劇論劇的結果完全不敵香港電影對細節的精準掌控以及強烈的影像風格。今年金馬入圍的奪命金、低俗喜劇和消失的子彈各劇,與台灣入圍電影一比較,就知道戲劇本質的成熟度根本處於完全不同的層次。

當台片褪去了鄉土關懷、集體記憶、同性戀等議題,單就戲劇的本質做討論時,還剩下些甚麼?故事能不能吸引人?香港電影在說故事的能力與經營上勝過台灣電影不只一籌。

或許有些人喜歡台片的小清新氣質,厭惡港片劇情設定過於峰迴路轉的匠氣。但若純粹以客觀的製作水準、資金規模與題材的多元性來評論,台片幾乎沒有一項贏的了港片。港片縱使也經歷了所謂的失落十年以及和中資之間的鬥爭與妥協,但值得我們觀察與反省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香港電影80~90年代發展繁榮能人輩出。雖然近代出現斷層有些青黃不接,但若從華人電影圈的中生代男演員來看,其質量仍屬兩岸三地之冠(劉青雲、劉德華、郭富城、梁家輝、梁朝偉)。縱使中國影視工作人口較多,但這一輪比下來仍然贏不過香港。

若以此次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入圍者為例,除了張孝全以外其他所有入圍者都是香港演員(劉青雲、杜汶澤、謝霆鋒、張家輝)。這麼一個彈丸之地可以生產如此多一流的男演員,我想這應該不是人口基數或市場大小等因素可以解釋的。

港片為什麼能以中台雙邊都不甚熟悉的粵語而非普通話、以及香港特殊的庶民文化來征服整個華語電影視界的觀眾,這才是台灣電影應當思考與借鏡的地方,而非假裝自己沒有技不如人,怪評審不公(攻擊評審團充滿利害關係、包袱很重)。台灣政客與鄉民這種閉關自守(強調評審團極端傾中、台灣電影迎合中國市場喪失獨特性、金馬獎沒有幫助台灣影片要砍掉重練)的島民心態,對台灣電影走向世界完全只有害處沒有益處。輸了就要認。認了才有進步的空間。

《低俗喜劇》與《奪命金》兩片都充斥著濃濃的現代港味。《低俗喜劇》這種走偏鋒的極端案例(寫實卻又荒謬的反差劇情、三句不離性愛與髒話的對白、全片充斥香港厘語和雙關粵語),都能讓鄭中基拿男配角,足見評審團的高度中立性與藝術性。

另外,因為杜琪峰對《奪命金》劇情的堅持,不願配合中國官方修改劇本,只好在香港和中國播放不同的電影結尾。香港電影藉著在無聲無息中堅持自己的港人主體性,以台灣大聲喧嘩卻做不到的泥土化,在兩岸三地獨樹一格並且獲得台灣金馬的肯定。如何讓台味如同港味一般得以保存並發揚光大,並同時兼顧市場以及觀眾的接受度,那才是更大的考驗。

維持一個開放的、具公信力的、在全世界華人電影當中具權威地位的國際影展,才是這個世代金馬獎應當有的主旨,而不只是一味地以愛用國貨的心態,來看待金馬獎支持本土電影的守舊使命。金馬獎之所以特別,就在於它不同於金雞百花獎與香港金像獎的地域與國別限制。

台灣與上述兩者相稱的國內評比已經有了台北電影節。現在最好的方法應該是有別於金馬獎的地域與語言限制,舉辦類似威尼斯、坎城、柏林、釜山與東京等國際性影展,採取不同的選片與競賽模式,藉此鼓勵台灣的小成本藝術電影或紀錄片發展獨特的精緻風格,而不是更改金馬影展的發展方向。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