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前媒體工作者,相信慢經常比快還好一點點,相信真理經常在兩端之中靠左一點點,相信台灣人只要努力多一點點。
小時在家中附近草地上撿到一張「共匪的傳單」,老師說,這些傳單不是空飄來台,就是「匪諜」散發的。撿到傳單時非常高興,因為很多同學都曾撿過,自己未曾發現任何一張,簡直像是未曾為這個國家盡一分心力似的難堪。沒讓父母知道,隔天小心翼翼的將傳單帶到學校交給老師。上面寫些什麼,完全沒看。
這個經驗,加上保密防諜作文比賽第一名,構成了我少年時代與匪諜接觸的所有經歷。每個人都說,匪諜就在我們身邊,甚至可能是我們的家人和朋友。基於這樣的警覺心,甚至懷疑過老爸就是匪諜。不過說真的,我連一個匪諜的鬼影也未曾見過。
課本上和報紙上的匪諜倒有不少,讀了之後真令人害怕,連大學教授、知名作家都可能通匪,想要顛覆這個國家。看來共匪的統戰和滲透伎倆確實如同老師的形容,無所不在。
很諷刺的是,不久之後,這些匪諜十之八九都成了我崇拜的英雄,這些被惡整下獄、有些甚至丟了性命的匪諜,是真正的愛國之人;而幼年時即使心裡只有五分鐘懷疑老爸是匪諜的念頭,重新回顧竟是如此的荒謬。
匪諜究竟在那裡?所謂匪諜也者,只不過是當權者為構陷政敵和不同政治主張者而羅織的萬用罪名。
從那之後,「匪諜」這個名詞慢慢的在生活中消失無蹤了,也聽不到人們對此有任何的討論。兩岸開始更緊密和廣泛的交流,大家比較常提起的,是「陸客」、「陸資」,偶爾會讓大家吵架的,或許就是該叫他們「大陸人」還是「中國人」這些話題。
這樣子的生活經歷和對匪諜的認知轉變,想必已成為同世代的朋友們所共享的成長經驗。曾經如鐵般澆灌在腦袋中的思想,茶餘飯後聊起來,只是幼年時期的笑話一場。
然而,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之後,台灣商人成了全球最早將資本投入中國的貿易力量之一。隨後,連戰於2005年挑戰總統大位失利後展開國共合作,乃至馬英九和國民黨2008年重返執政,匪諜顯然有了全新的時代定義,而且以不同的樣貌出現在台灣社會。
以往漢賊不兩立的國共雙方,如今成了buddy,其實就已經蠻讓人精神錯亂了。在中國賺到錢的台商,將中國形容為美國拓荒時期的大西部,充滿著無比的夢想,西進論調和中國市場論,在中國經濟崛起之後更加的口沫橫飛。至於馬政府,在所謂先經後政的戰略指導之下,也以市場導向的理論、全面開放的概念出發,和中國簽下包括ECFA在內的近二十項協議,同時試圖將兩岸交流方面的法規和限制全面鬆綁。
接下來,共匪真的出現在台灣了,陳雲林、鄭立中、張志軍,先後以巡視地方的姿態到處趴趴走,或許再不久就會到台灣勘災救災了。匪諜也真的重現江湖了,而且是不折不扣的中國人。假陸客、真情搜的新聞事件,發生在花蓮空軍基地,也發生在台北市鬧區。以羅賢哲為首,國軍中的共諜案層出不窮,已經多到大家逐漸習慣的程度。
回頭看看台灣人,我們要問的是,那些可以為私利而出賣台灣農產品、工業、太空科技等等各項技術至中國的人,算不算匪諜?那些心中毫無國安觀念,秉持「開放才是王道」觀念的各級政府官員們,算不算是匪諜?那些動不動與解放軍把酒言歡的黃埔退將、聲稱「國軍和共軍都是中國軍」的前中華民國將領,又算不算是匪諜?
那些與中國政府隔海唱和的學者、媒體人、媒體經營者,那些為迎合中國管制而修改作品內容、修改國名的創作者、藝人、娛樂事業經營者,算不算匪諜?那些在台北市101大樓底下高舉五星旗、唱紅歌、毆打台灣人的台灣人,又是不是匪諜?
正當我們逐漸重新感受「匪諜就在你身邊」之際,這個政府告訴我們,以上這些都不是匪諜。事實上,唯一經過政府認證的匪諜,叫作張顯耀,而且他是台灣與中國的首席談判官員。
如果張真是共諜,只是更凸顯了馬政府的無能、天真與一廂情願;如果張並非共諜,只是證明了馬政府的思維和作法,與戒嚴時期動不動將人以匪諜入獄的舊思維並無二致。尤有甚者,如果能夠為除去一個人,而置台美中關係不顧,這是個極其可怕的政府。
另外,最近針對中國學生蔡博藝參選淡江大學學生會會長的討論,也包括了統戰與滲透的可能性。蔡博藝的參選,可以從許多不同角度去探討,但光從「統戰與滲透」成為議題之一,可以知道台灣人對中國勢力的憂慮,在馬政府執政之下已達到全新境地。
對於「匪諜」的憂慮和恐懼,戒嚴時期和現代竟不謀而合,但其中映照出180度的演化,從政府單方面灌注在民眾身上的洗腦式恐嚇,再到民眾擔憂、政府無視的兩岸關係失控,這能夠說是新台灣人的悲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