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東海大學社會學系研究生,曾任東海人間工作坊幹部。
待在大肚山上弄過幾年跌跌撞撞的小運動,試圖透過組織與實踐記錄些東西;現在試圖收攏這些經驗,並且摸著石頭過河。總之守住二,保住一,發展三四五六七。一些抓抓,一些放放。
蔡博藝選淡江學生會長的爭議,罕見地讓我臉書上的「運動圈」分裂了。也因此,蔡博藝被某些朋友戲稱為「社運照妖鏡」,揭開某些極端台派偽裝進步的面紗(當然,對這些台派來說是照出其他群體的天真與虛偽)。
我的確覺得蔡博藝是照妖鏡,但是這面鏡子主要並不是照出彼此互相誤解以及過去掩蓋在共同敵人下的的矛盾,而是照出近年來對中國的談法過於快速、扁平,以至於我們在面對中國時眼界與戰略的貧乏。
因此,雖然在結論上我歡迎蔡博藝的參選,但是這次在其他群體(姑且先不準確地稱為非台派)所持有的理由仍然十分難以說服我。各種「人權、價值」的辯護,都難逃一個大家心底揮之不去的猜疑:如果「蔡博藝」不是「蔡博藝」,不是那個參與學運社團、太陽花、寫書的那個中國女生,根本不會有這種友善視角的待遇。甚至說,平常就廣泛主張這種友善視角的人(最典型的像是廖元豪)與這群運動者的光譜其實距離非常遠。
或許如此,在面對極端台派近乎法西斯、連遮羞布都打算撕掉的說法時,這種論調仍然會被視為「套路」或是「因人設事」而無法抬起頭來。說到底,極端台派這套論述的溫和版本與大部分的非台派其實內在無法真的切得那麼開,若真的完全抱持廖元豪式的立場而不認為中國有別於他國因此需要被特別對待,318運動甚至不應該發生。而從制度上或是資格上進行辯護,更只是維持最低限度的判斷標準,而無法進入爭議的核心。
事實上,就算並不因人設事,大部分論者對這件事情的判斷也是非常個案式判斷的。一些歡迎蔡博藝參選,但原本在分類上比較接近台派的朋友,多半抱持「選個私校學生會也沒什麼」、「保持這種程度的開放性台獨才走的遠」的理由而歡迎,但若換作「中國資本與其他外國資本來台投資是否應該同等對待」,可能答案就不太一樣了。
所以問題可能在於,我們有沒有一個對中國相對有系統性的理解框架,來安置我們對中國的各種判斷?比方說,中國的現狀是什麼?優勢、劣勢又是什麼?台灣的現狀是什麼?優勢、劣勢又是什麼?在這樣的分析下,我們期望台灣跟中國保持什麼樣的關係,且進一步盡力凸顯台灣的優勢而避免曝露劣勢?
這種政治分析與判斷無法假手他人,但藉著這個機會,我們或許應該參考林濁水的作法。在此我無法多做展開,但在《共同體:世界圖像中的台灣》一書中,林濁水透過對中國與台灣之間經濟、文化的調查,指出台灣當前仍無法取代的優勢位置(各種中介地位與曾經「脫華」後再回歸華人世界的文化優勢),論述了他心目中台灣與中國應該保持的關係,以及應該如何讓這種關係成為兩岸的共同利益(比方說,至少在這本書寫作的當時,他認為高度對外依賴,使得「經濟吸納」、「以商圍政」來邊緣化台灣的作法極不划算,而台灣也應積極強化自己的經濟中介角色,和進入中國內需市場)。並提出「高政治性議題,各自以片面立法或政策宣示的方式處理,並留下務實來往的空間;在低政治性的議題方面,則可以循序推展」的原則。
我們未必需要亦步亦趨地跟隨這本8年前的著作,但是這種分析態度是值得參考的。如果沒有辦法作這些調查,就無法擬定出切實的戰略(只會隨時都覺得對方好強對方好可怕,或是完全相反),缺乏戰略的狀況下不管戰術上再靈活、再「個案判斷」,都有可能變成「每個戰術選擇都是正確且立竿見影的,但在戰略上則一步一步走向滅亡」的狀況。
這麼說吧,若中國真的是對台灣是一個特殊的國家,需要謹慎對待,極端台派的作法也實在是過於偷懶了些。我覺得我們一直缺乏腳踏實地的社會力分析,而太多火鳳燎原式的陰謀論、對歷史個案詮釋權與正統性的搶奪。我也無法自外於這個批評之中,這是我們大多數人的責任。
當然蔡博藝這件事情相對單純,對我而言,處於「文化中介」與「低政治性議題」的位置,沒有不歡迎的道理。不過蔡博藝這件事畢竟是小事,透過這個案例我們要如何警惕未來類似事件時我們的選擇依據,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