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深信真男人必須喜歡搖滾、運動和政治,心智經常停留在17歲的、既溫馴又暴衝的偽台中男孩。有筆有書很少用,亦狂亦俠頗龜毛。
三月學運和歷史上任何一場大型戰役一樣,儘管表面上的武力、肢體衝突是重點和被關注的焦點,背後永遠有另一場無聲戰爭進行著,而且很可能成為扭轉戰役勝負的關鍵。媒體戰和資訊戰,正是這場運動背後的X-factor;事實上在台灣民主化歷程中的大型事件,它從來都是關鍵。
圖說:同樣也稱作三月學運的野百合學運照片。圖片來源:網路
學運爆發十天之後,可以從四個面向來觀察當中的資訊戰和媒體戰:
一,新媒體和傳統媒體的對抗
學生對新媒體的利用,早從野草莓學運就開始,經過數年網路科技環境演變,他們對網路媒體、技術和新媒體環境的應用,更加淋漓盡致,運動開始之後,就利用hackpad、google map、ustream等應用,建立不間斷的資訊傳播管道和協作環境,以一台iPad轉播議場內實況的新聞,眾所週知。這樣子的企圖,用意是來於搶奪話語權,呈現未經過濾的事實,企圖扭轉幾近由傳統媒體壟斷的傳播環境。
另一方面,社交媒體成為側翼。透過學生及網友的共同參與,Facebook上面的戰爭也是方興未艾,延伸出最近的「刪好友」現象。
政府迄今主要依然透過傳統媒體作戰。在親國民黨意識主宰的傳統媒體環境裡,政府得以主導並影響媒體報導走向。過去十天以來,從暴民的定調到種種失序行為的描寫,眾人對此都能親眼見證。傳統媒體的報導,某種程度上已經牽制學生對運動的掌控,使他們不得不朝向更能滿足傳統媒體眼光的方向前進。
所以,儘管傳統媒體面對新世代的危機,長久以來不斷被提起,事實是它的影響力不容小覷,儘管學生們已「提升戰力」,面對大眾媒體仍打得辛苦。
二,挺服貿和反服貿的資訊對抗
反服貿這場戰爭已持續將近一年,學者、運動者不斷透過發表文章、公聽會資料、自製powerpoint等等各種形式,從國際法、經貿談判、兩岸關係本質、自由貿易體系、反獨裁等各種面向進行探討,其實論述已經相當完整。
挺服貿者,包括政府、工商組織、學者和一般民眾,在這方面的表現疲軟。他們一方面只能形容反對者操弄恐懼、逢中必反,另一方面卻提不出像樣的數據來說服民心。服貿將為台灣帶來0.025% GDP的提升這種數字,只是拿出來自己打臉,所以頂多只能訴諸「台灣不能成為無信用的經貿伙伴」「利大於弊」「學者扭曲事實」這種口號作回應。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學運比以往都更重視外文報導,不僅新聞稿有中英文版本,現場也設翻譯協助外媒採訪,自第一天起,無論是學生或反服貿者不斷有報導上傳CNN的公民新聞平台iReport,許多影片均配有中英文字幕,甚至直接以英文發音。
這是對馬政府致命的一拳,也直接戳中最是注重國際形象與報導的馬英九的腦門,迫使馬政府也不斷必須以國際記者會試圖滅火。然而這幾場記者會下來,馬政府的表現不佳,以八股口號宣傳的方式應對國際媒體,外媒可是不吃這一套的。
馬政府唯一可以說是成功的一點,是直接跳脫服貿這個戰場,藉由耳語方式,將學運領導群和政黨作連結和掛勾,雖然有點下流,但造成了極大程度的殺傷力和影響力。
三,媒體記者和學生的對抗
媒體與抗爭者的對抗,是每一場反抗運動都有的鬥爭,本次學運尤甚。自學生攻佔議場,並與警方形成對峙之後,由於學生掌控議場出入管制,媒體和學生之間的爭端就一再發生,部份媒體無法接受學生掌控議場的事實,聲稱採訪自由受到壓迫。
更嚴重的是學生對媒體不實、未平衡、抹黑報導的反撲,場內學生每天讀報,點名批判他們認為不公的媒體和記者。議場外靜坐區的情況更加嚴重,學生以拒訪、揶揄方式面對「不友善媒體」,同時以貼便利貼、塗鴉的方式直接對某些電視台SNG車下手抗議,也傳出不少辱罵、推擠記者的個案。
學生們認為,他們也只有以這種方式,才能反制握有第四權的媒體,媒體則認為,學生不尊重新聞採訪自由,恰恰抹殺了他們自認為正義公民的努力。
平心而論,媒體的報導立場自在人心,社會上會有一個大概的看法。新聞自由是要被尊重的,對媒體記者或任何人暴力相向更是不被允許的,但今天TVBS、中天電視在這場反黑箱服貿學運中所受到的敵意,哪一天如果把場景換成全民倒扁運動,自由時報、三立和民視所得到的待遇,大概也差不多。
所以記者該有的認知是,應該回去要求公司持平處理新聞。在街頭戰場面對群眾的第一線記者所遭受的敵意甚至暴力,都來自於「媒體持特定立場」這個大環境,換句話說,真正讓記者承受這些待遇和危險的背後原因,是媒體公司本身。
四,存在記者之間的戰火
記者無法自外於社會,如果說這場反服貿戰爭已造成台灣社會分裂的命題是正確的,那麼存在於記者之間的分裂也是正常的。
媒體記者必須面對許多層次的小戰爭,例如自身與媒體長官或公司的立場不同,自己與家人同學朋友的立場不同,自己與媒體同業的立場不同,最重要的是,在這些小戰爭之外,他還必須堅守一個新聞從業者的原則,持平報導。
三月學運並不只是挺服貿或反服貿的戰爭,它還有著民主定義、公民行為、兩岸關係等多層次面向,但媒體的天職是以更宏觀、細膩、簡約的方式,將龐大或混亂的訊息呈現在受眾之前,這不是件簡單的事。
有人反服貿但不支持學運占領議場,有人支持占領立法院但不支持攻占行政院,有人不反服貿但反對黑箱,有人支持學運訴求但覺得學生採取的是反民主手段。當眾多交錯的立場和訴求攤開在眼前,如何快速去爬梳整理,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是極大的挑戰。
但無論如何,媒體記者都應該很慶幸有機會去面對這場註定在台灣歷史上留下印記的運動,該打的許多微戰爭、小戰爭,努力的去迎接,開闊的去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