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論劍】兩岸經貿的愛與恨：顧肚子還是拜佛祖 華山記要（四）

長期以來兩岸議題藍綠爭辯得最激烈的，其實不是謝長廷和柯建銘耿耿於懷的「凍獨」這個意識型態議題而是經貿議題。在台獨支持度超過60%以上的當今，國民黨並不敢輕啟反獨之戰，靠謝柯發動，反獨之戰波瀾難以壯濶起來；但兩岸經貿政策鬆緊的角力，從陳水扁執政時代的積極開放/鎖國之爭，到馬英九時代的三通、ECFA、服貿協議之戰，雙方在國會才真正纏鬥不休。

民進黨華山會議期間，台灣中央研究院做了一份很詳細的關於民眾對兩岸經貿的看法的調查，結果是民眾認為兩岸經貿對台灣有利的，的確多數，是47.2%；但是認為台灣受害的也高達40%。認為台灣得利和受害者都不過半而且雙方差距並不大，6.6%。差距不大，表示的是雙方很有得纏戰；不像統獨，依TVBS調查，71% vs. 18%，戰況難以精彩。

認為在兩岸經貿往來中，台灣得利的理由，國民黨已強調到大家耳熟能詳了：台灣年年大額出超，賺夠了錢，堆高了GDP，創造了就業機會，去年台灣對中國和香港出超高達760億美元，如果扣除對中港的出超，台灣外貿將出現188億的赤字，真是非同小可⋯⋯。有這些數據作基礎，在爭辯中有人發明了傳頌一時的名言：

兩岸政策到底要顧肚子還是拜佛祖？

意思說台灣如果堅持台獨信仰不惜在兩岸經貿上「戒急用忍」，那麼經濟出問題大家就都得餓肚子。

我們且再來看看中研院的一個民意調查：

從調查上看來，民眾又多數認為經貿得利，又最擔心經貿帶來依賴和主權的威脅，（參考華山記要二），這樣的民意的確呼應了拜佛祖和顧肚子難以兼顧的名言。既然如此，那麼，在主權立場上馬虎一點就真的可以顧到大家的肚子嗎？

國民黨說當然是的，但是，請看圖三，兩岸經貿民眾擔心並不只是主權受到威脅，還擔心失業降薪和競爭力下降。

擔心兩岸經貿帶來失業？這豈不是印証了謝長廷2008大選的訴求：國民黨推動「一中市場」會造成台灣「查埔找沒工」，並沒說錯。

也就是說，兩岸經貿從總體角度看，固然對出口和國家GDP有貢獻；但從個體角度看，卻也使許多人受害。民意調查還這樣反應：

依據這調查認為在兩岸經貿中受害的竟然比得利的多了，這得進一步來看誰受害誰受益。民進黨9月做的民調發現，民眾一面倒地認為兩岸經貿財團受益最大受害最小；相反的，藍領和農漁民受害最大得利最小：

圖四、兩岸經貿誰得利誰不利

從得利和受害的身份區別上來看，兩岸經貿愈密切，資本和貨品流動愈順暢，產業外移和陸貨來台傾銷，財富愈向佔人口很少數的大企業家身上集中，造成台灣所得分配和就業率的惡化就愈嚴重。經濟自由化造成貧富懸殊其實是全球化的普遍現象，並不是只在兩岸問發生，但是因為兩岸在政治，歷史，文化上層層疊疊的緊密「特殊關係」，使得台灣悪化的程度特別嚴重。結果是兩岸經貿縱使對台灣GDP成長有利，但是民眾並不一定會跟著國民黨走而一面倒地認為兩岸經貿發展愈加快愈好；相反的認為太快，得適當滅碼的反而比加碼的多得多。以為現在兩岸經貿太慢需要像國民黨看法需要再加碼的只有15.2%，認為速度剛好的37.8%，認為速度太快了的有37.7%。

這表示民進黨如要緊縮兩岸經貿，將有37.8%+15.2%=53.0%會皺眉頭；但是國民黨要快馬加鞭的話更討不了好，有37.8%+37.7%=75.5%的人不以為然。

明顯的，就像面臨了主權確保和兩岸和諧的兩難（【華山論劍】台獨vs.和平的民意角力 華山記要三）一樣，台灣在經濟上也面臨了兩岸經貿交流順暢和分配正義上選擇上的兩難。

這兩組兩難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在經貿上，沒有一個政黨可能像民進黨在主權立場上或是國民黨在兩岸友好關係的建立上一樣能夠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進一步來看看依下列的兩個圖：認同國民黨的民眾，有44.2%是衝着國民黨在經濟上對中國積極開放而來，這分數很不錯；相反的，不認同民進黨的民眾，其中25.53%是因為民進黨對中國經濟政策保守，雙方在民心向背的勝負上似乎對比得非常清楚。

其實不是這麼簡單，再看看下兩個圖：

稀奇的是對中國的經濟政策既是國民黨獲得支持的第二重要原因，佔了人口的15.4%（35.0%x44.2%=15.4%）；但是竟然也是民眾不認同國民黨的最重要原因，佔人口的28.18%（52.0%x54.2%=28.18%）。

同樣稀奇的是緊縮兩岸經貿的立場固然是民眾不認同民進黨的第二重要原因（48.0%x25.3%=12.1%）；卻也是民眾支持民進黨的第二個重要原因（27.3%x26.7%=7.29%）。

比較本文列舉的各項數據後，我們知道，兩岸經貿政策牽涉到的價值矛盾不是單純是「拜佛祖VS.顧肚子」而已；更有經貿順暢VS.分配正義兩個價值間的矛盾，而國民黨在經貿順暢得到在經濟發展面較大的肯定，但在分配正義上被社會否定；相反地，民進黨在在分配正義得到社會比較大的肯定，但是在經貿順暢則被否定。雙方的處在幾近勢均力敵的角力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