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論劍】白衫震撼後的國軍──民進黨兩岸戰略系列十

目前西方各國軍人犯罪的審判交由普通法院審理的，有德、日、瑞士、奧地利、丹麥、及法等國。至於保有與軍隊關係密切的軍事法院國家則也還有美、英、比利時等。因此，在白衫軍排山倒海的力量衝擊之下，台灣軍人犯罪改由普通法院審理，進步程度實在是一舉超越了美、英等國，人權保障制度躍進幅度之大，令人驚嘆。

軍事審判權的改隷呈現的人權意涵，和刑法中其他保守的規定相比，躍進幅度更是鮮明。

在傳統價值觀支配下，罪犯理當重刑伺候是台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這和西方社會社人權觀有巨大的差距，例如，西方社會一直對台灣社會到現在絶大多數人仍然反對廢除死刑很有意見。

這落差也表現在對貪污案的態度上。

不違背職務受賄罪德國最高才3年、日本5年或7年；違背職務受賄罪德5年、日本15年、英國14年，連不重視人權的新加坡也才7年，不民主的香港10年；但貪污，台灣過去可以判死刑，現在仍可以判無期徒刑。我和柯文哲教授一樣「不敢說扁無罪」，但2009陳水扁國務費被初判無期，2010年扁兩案19年定讞時，我都舉上述各國的規定認為我國的刑度太重該檢討，我這看法當然也跟多數的民意背道而馳：兩次判決，當時民調民眾認為判得太重的都不到兩成，認為兩案19年太輕的居然超過三成！

社會人權觀念如此，軍中的人權狀況自然可想而知。

台灣社會強烈要求審判權的改隷，其實並不是普通法院的審理的公平正義已經大受社會肯定，相反的法官檢察官的社會公信力低到不行。依據群我倫理基金會的調查，2011年在社會21類角色職業中，檢丶法排名是離譜到在後段班的第15，16，竟才稍稍勝過「大陸親友」和民代、外勞丶「名嘴」而已。到了今年，法官的社會信賴度更每下愈況，法官信任度只有32.0%，不信任法官的高達56.7%！法官的被信任度還大幅落後給警察和律師！而相信法院判決能維持社會公平正義的低到只有21.5%，認為不能維持公平正義的高達68.9%！

表1：歷年民眾對法官、警察、律師的信任比較

民眾對司法公正評價如此，絶對是民主國家中絶無僅有的奇蹟。

在這情況下，民眾還是支持軍事審判權的改隸，只能說明，社會對軍隊的不信任感已經低落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也因為這樣，才使得白衫軍有了龐大無比的動員力。

這動員力既是過去台灣仼何社會運動中看不到的，在國外也從沒發生過。我們且試為這奇蹟耙疏一些理由：

一、 人類社會中軍隊與社會的緊張關係本來是一個一直存在的「不得已之惡」。

只要戰爭不從地球上消失，國家就會養軍隊。軍隊要能打仗，就要維持一種和常態社會完全不同的由上而下的「全控制體制」，全面控制成員的生活，使他與外界維持隔離，以遂行其對成員再社會化、軍事社會化、角色模塑、角色制度化，並以權威性和階級性的精神貫穿軍事組織。

這樣組織出來，訓練出來的軍人，從價值觀到行事作風不要說和民主社會的常態格格不入，甚至連威權政權下的社會都難以消受。為了達到把老百姓再社會化的效果，惡劣的霸凌現象比起常態社會非常嚴重，也因此，社會和軍隊的緊張隨時可能發生。

二、台灣一直到1987年才解除戒嚴。長期戒嚴累積了無數的社會對軍隊的怨懟。

三、黨軍的傳統使得軍人在民主時代來臨後，產生適應的問題，政治的對立和軍民的對立糾葛不清，民怨繼續累積。

四、民主化後台獨成為社會主流，而黨軍一體的傳統，使國軍絕大多數站在這主流的對立面，這幾年來退休將領成群結隊跑到中國高唱統一，甚至說「今後不要再分什麼國軍、共軍，我們都是中國軍隊」，更令社會對國軍感受無比惡劣，軍民互信愈形困難。

五、像美國，除越戰時代，軍人社會地位都相當高，甚至產生了一些以軍為榮的軍人世家；但我國沿襲漢人儒家「好男不當兵」的傳統，台灣軍頭再怎樣趾高氣仰，其後代卻絶少從軍，軍人真正的自我評價如此，其副作用是，1，降低了自重自愛精神後難獲社會尊重；2，和社會往來難產生真正的自信。

六、陳水扁雖號稱「國防立委」出身，但治軍政治考量重於軍事專業，（如推動縮役期，募兵制等作法）尤其軍中人事制度不只未見改善，還有破壞。等到馬英九上台，以哈佛博士的天龍心態本來對軍隊就沒興趣，在蘇起傾中棄美的政策下軍人更被輕視。於是台灣失去了整頓軍隊並建立比較健康的軍民關係的機會。

建立健康軍民關係任用文人部長是核心問題，李登輝當總統時從1990到1994用了陳履安、孫震兩位文人，還在2000年1月通過了建立軍政軍令一元化制度依據的國防二法，對軍隊現代化貢獻很大，但馬扁則否。（蔡明憲、楊念祖當文人部長都是臨時捉公差，不能算。）

民主時代軍人部長不宜是很明顯的，如過去軍人國防部長說「做情報要無所不用其極」，或蔣仲苓說「哪個地方不死人」都是不脫不怕死的軍人本色，有這本色買給他的武器才有用，但這說法社會一般肯定難消受，這時文人部長溝通社會與軍人的功能就出現了。

軍人和社會價值觀的落差固然必不可免，但落差不能太大，軍中組織、領導時權威性和階級性的精神雖不可免，但至少，也要讓軍民充分暸解彼此價值觀，然後軍能找到更妥善的維持軍紀的方法，文官也可以在尊重軍隊的特殊性下讓軍人發揮他的作戰專業。這些都有賴於制度的建立也有賴於文人部長的任用。

馬、扁不用力在這方面，任軍隊在封閉中沿襲舊習而愈形腐壞。終於演變到軍民雙方信任的全面崩潰。如今民氣固然高昂而士氣已全然潰散，洪案發生到現在整個國軍從統帥到軍團司令以致軍法系統，基層軍士官舉止慌亂無措到難以想像的程度，軍人的聲望和社會信賴都跌落谷底，可以想見在這樣的情形下，明年將難募到兵，募到的也不知道怎樣訓練，怎樣奉命上戰場，而將來的國防就只能靠虔誠的向媽祖禱告了。

本來，民氣擊潰了士氣，這對絕大多數好軍士官雖然很不公平，很不幸，但暫時性士氣潰散未嘗不是給國家一個大刀闊斧改革的機會，但以馬團隊的能力，今天看來能把審判權轉移做得少錯些就不錯了，不必再要求其他了，於是士氣將持續低迷，而改革也難進行。

國防能這樣爛下去嗎?

依雙首長體制，國防是總統管的，因此現在的總統既然己經管不了了，只好寄望未來的民進黨總統，有必要在現在就認真想好將來要怎樣重整軍隊重建軍民互信重獲軍人的擁戴，解決歷史遺留下來軍民完全不互信，也沒興趣互相暸解，只關心自己利益的問題。

無論如何，台灣是全世界最沒有本錢讓軍民互相猜忌下去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