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想想】 左手打棒球、右手修飛機──巫乾龍歐利桑

巫乾龍歐利桑，日本鹿屋航空學術專科班畢業，年輕時曾任空軍棒球隊隊長，身材高大，外表看起來很有「日本精神」。

歐利桑1920年出生於南投埔里，18歲適逢日本海軍招考航空學術專科班，在台北總督府應試，數千人報名僅錄取一百多位，他和雙胞胎哥哥巫乾坤脫穎而出，1939年4月搭乘「高砂丸」客輪渡海前往日本，中日戰爭此時已開打近兩年。

鹿屋航空基地位於九州鹿兒島附近，這群年輕人來自台灣各地，大家相處有如兄弟，感情深厚。他們平常上課穿著有一排金鈕扣的黑色制服，有如大學生般研究學問，休假外出則著正式西裝打領帶，頗有時代知識份子味道。經過嚴格一年半課程，隨即回台灣高雄岡山的第61航空廠任職，每人各有專長與分工。

日本為貫徹南進政策，很早即選定岡山為海軍機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61航空廠更是日本派出攻擊機的重鎮，在機場工作者高達一萬多人，部分台灣人也被派往菲律賓或南洋群島戰場支援飛機維修工作。

1945年8月日本投降，中國航空委員會指派第三飛機製造廠廠長雲鐸來台接收，隔年一月，歐利桑和他哥哥被甄選為技工，分別派往新竹和台北協助後續接收工作。

歐利桑1943年在岡山結婚，隔兩年長子出生。1946年6月，中國航空委員會改組為空軍總司令部，該年年底，空軍確定第三廠在台灣建設新廠，廠址選在原為日本零式飛機基地的台中水湳。從各地數十處機場陸續調回台中的台灣人技工也分配宿舍，大部分住在原日治時期的模範街眷村。

歐利桑帶著妻兒住進模範街眷村，但空間很小，而且一戶住兩個不同家庭很不方便。後來他毅然決定遷出，自行在外租屋。經過一兩年，光大新村擴建，由於眷舍已申請客滿，而是向軍方申請在角落空地「公地自建」獲准。

歐利桑每天到水湳上班，我小時候常看他穿著筆挺軍服，走路很有精神的去搭交通車。他專長液壓，與飛機起降輪胎收放和機翼伸展有重要相關。由於技術高超，經驗豐富，甚受肯定，退休時軍階一等士官長。

他和歐巴桑生四男三女，有三位當學校老師，長子巫慶文曾任台中市雙十國中校長。大女兒和我大姊同班同學，交情非常好，排行第六的慶桉也和我國小同窗，是棒球隊投手兼一壘手。

歐利桑在年輕時也是棒球好手，更是空軍棒球隊主力投手兼一壘手，小他三歲的曾紀恩也是投手，其他包括捕手沈福文，中堅手劉阿千等人，多數都曾赴日學造飛機。

空軍隊原本實力不強，部分球員還邊打邊學，經常在三軍對抗賽敗給海軍隊，後來在領隊胡旭光鞭策以及全體隊員奮力下，竟然進入1947年6月的台灣省棒球錦標賽決賽，打敗實力最雄厚的台糖隊勇奪冠軍。

曾紀恩則於隔年代表空軍隊參加在上海舉行的第七屆全國運動會，該屆將棒球項目列為表演賽，只有台灣、上海、廣東及空軍隊參賽，台灣隊先以5比1擊敗空軍隊，再以4比0完封上海隊贏得錦標。

歐利桑家位於五權路和英士路口，住宅右邊是空軍診所，雖與眷村連結卻獨門獨戶，極少和外省人鄰居互動。歐巴桑不會說國語，有來往的也是馬路對面台灣人鄰居，子女更沒眷村味。

歐利桑年長老爸10歲，兩人有如兄弟，除了共同「日本經驗」，喜歡下象棋，假日經常較勁。歐利桑家也開柑仔店，後來改為租書店。

老舊宿舍拆除，家家戶戶都獲補償，並遷至莒光新城。歐利桑家是公地自建，軍方未給予補償，歐利桑力爭無效，幸好子女各有成就，也無住所煩惱。

鹿屋航空學術專科班後來陸續又招考好幾批學生，結業後都返鄉工作，日本戰敗，僅極少數台灣人有機會轉往空軍第三廠任職。他們1958年開始在台中舉辦鹿屋同學會，後來每隔兩三年舉辦一次，安排餐敘或郊遊，1992年起改為每年3月舉辦。

第一次籌辦同學會之際，因戒嚴時期不准集會，部分同學透過管道找來國民黨台中市議會議長蔡志昌，以及某國民黨考紀會委員和商業公會理事長、茶商業公會理事長掛名顧問，充當保證人，情治單位才准許他們定期舉辦聚會。

當年報考鹿屋航空學校年齡限制18歲以上，巫乾龍歐利桑年紀最輕。老爸在水湳機場認識的這群人，還有傅龍枋、林權、謝焜烘、劉錦河、劉阿千、廖卻、巫乾坤、戴金寶、劉興乾、吳金塗、廖德水、張桂熾、劉笑章、吳復祥、張添丁、廖德喜、陳有宗、陳水波。

經過70多年歲月，台灣歲95的歐利桑回憶當年宛如昨日，種種美麗夢境一一浮現眼前。多數好友已老成凋謝，他則仍身體硬朗，清楚為這段歷史留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