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各有皈依:關於慶典的流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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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跨年煙火

當代慶典中最為盛大者,便是亦將到來的跨年煙火秀。台灣大型跨年煙火晚會,濫觴於1995年底,由時任台北市長的陳水扁所舉辦。往後此一形式的活動逐漸擴展至全台各縣市,在媒體大肆報導下,也漸有各地互別苗頭之勢。直至2004年底101大樓完工,首都位於信義區市府的煙火秀有了更全面、更具象徵意涵的層次,每年捲動百萬人湧入市區朝拜。

市民儀式如此盛大,滿溢著神秘的動員能量。來不及進到特區的民眾,也會在家戶外引頸,期待著碩大建築的噴發。此時一節節的捷運車廂,輸送一批又一批人進入;而馬路也不遑多讓,平時雙向的車道,似乎在某種眾意的契約下,自動調撥成通往信義方向,每個街道都變成單行道(並且,在兩三個小時後,這充滿單行道的地圖,又會玄妙地徹底翻轉。)

除了維持系統本身運作的行政人力,平時吃著不同頭路、擁有不同作息的人,皆聚在市政中心廣場,於新年倒數的十數秒內,終於把時區同步了,膜拜著彷彿是共同成就的,夜之巴別塔,然後,再回去過各自的生活,講各自的語言。

艋舺大拜拜與跨年煙火,原是多麼相像的事情。只不過我們可以在新聞中發現,存續百年的青山宮遶境如今被批「擾民」,使得警察局與「市民當家的」一九九九專線被打爆;而為了僅五年的一〇一廣場煙火,捷運甚至可以連續42小時不打烊。我們對這樣子的分別習以為常,更有甚者,僅當鞭炮聲響起時抱怨著落後的傳統遺留。

也許可以如此歸納:這是兩個社會之信仰間的典範轉移。前者所願為之動員的,是農業社會所遺存、以角頭地方為基礎的網絡;後者所相信的,則是全球化後、資本結合當代國家機器所打造的金權結構。

台北(乃至於其他縣市)所以能夠在遭人以「亂撒錢」之非議的狀況下,每年舉辦如此盛大儀式,因為其背後所能聚攏的資源是何其龐大——龐大到,煙火晚會的取消與否已無涉總體經濟,而僅存下市民象徵的意涵。以前我們擲筊,現在我們則有選舉。

你是否能想像,當有這麼一天,台北一〇一不再施放煙火、跨年演唱會成為寥寥數人緬懷過去的例行儀式?

在2012這一年,台灣從政治到社會的版圖,均見大規模的版塊挪移。從各種「被抗爭」對象幽靈逐漸具象化,到抗爭本身的壯大(據說「旺」一字獲選為2012年社運代表字,此一「政商旺旺、社運旺旺」的雙關可謂精準),容我大膽這麼說,這將是另一次社會形態的典範轉移。

此說並非完全無稽,據說八〇年代街頭運動剛萌芽時,確實亦向傳統廟會借過許多靈感,而至今,缺乏實際倡議效果或覺悟的運動或抗爭場,也會被譏為「大拜拜」。

就在12/31晚間的自由廣場,年輕人們將對象徵著既有政商結構、媒體巨獸的跨年煙火,提出挑戰的先聲,開啟新年的第一場戰役。他們將舉辦自己的跨年晚會,他們將有屬於自己的演唱會、屬於自己的煙火秀與屬於自己的慶典。

新世代的聲音已然浮現,而年輕人不信仰教條,他們聚集歡慶的是無窮的生命力、與對未來無盡的希望。人總各有皈依,他們將會聚集彰顯他們的信仰,他們,將構築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合法慶典。

 

反媒體巨獸元旦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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