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北上沒有南下…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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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畢《這不是太陽花學運》一書,掂著厚重的書體,其中關於南方的篇幅不過占了四百餘頁中的十多頁。或許人們可以很輕易地從比例上來說,這就是南與北、主流與非主流、核心與邊陲的差距。但再思考書中的編排,〈只有北上沒有南下的夜行巴士〉一文,卻又緊接在結語章節之前,實在也不可謂不重要。我認為,這種「既不重要卻又很重要」的矛盾,恰如其分地透露出所謂「南方意識」焦慮的來源。

就先以我個人身處台南成大的經歷談起吧。還記得318那陣子,白天在醫院實習的空檔,三不五時更新臉書頁面,找機會了解現場是什麼情況,沒值班的夜晚也在看現場直播,搞得天天睡眠不足。3月20日的晚上,透過網路號召在南榕廣場舉辦聲援反服貿行動,事前僅是台南在地公民團體的一群友人抱持著想做點什麼的想法,竟來了約5000人,把大學路塞得水洩不通。接著3月22日、30日連續兩個周末搭車北上,過程中包括幫忙規畫物資募集、包車、網路串連,以及聲援自主罷課、台文系的「罷課教室」…等等。然而,參與得越多,內心的疑惑卻越深:「然後呢?」

在當時,這個「然後呢」包含兩個層次,一是屬於整個318運動的,隨著占領立法院的日數越來越長,要怎麼堅持下去、能不能達成訴求,都是問號。第二個層次則是更深層的,離開台北,回到台南以後能做什麼?我們能夠保持這股運動能量嗎?

現在看來,時間已經部份回答了這個問題。包括成大校園內有著近年來格外濃厚的自由風氣與反抗意識(南榕廣場落成典禮、抗議大學法人化、關注勞動權益、反對校長遴選黑箱),以及台南在地組織的深化(如「台南一群人」與台南公民智庫的耕耘),其實具體能數出來的就已經不少。但儘管如此,我或許多身邊的朋友心中有時仍隱隱感到不足。這股情緒又是為何而來?

上個月(3月)28日,《這不是太陽花學運》新書發表會在台南舉行,與談的數位講者提到在地經驗的獨特性,譬如:沒有「只有北上沒有南下的夜行巴士」這回事,巴士當然有南下的,不然回不了家,包車的遊覽車超過午夜回台南還得要多付錢…等等。然而有趣的是,不同講者皆強調,每個人不一定有共同的南方經驗,卻偏偏又異口同聲地以南方經驗為號召,來證明自己與北方有所不同。

於此,前述隱而不顯的焦慮感得到了可能的解釋,即關於自我認同與被認同的拉扯。內在自我認同於南方的人,卻要面臨外在的政經情勢和媒體焦點都聚焦於北部的現實,固有的矛盾受到318浪潮的衝擊,便顯得更為突出。但這是短暫的,當議題慢慢移轉、發酵,身體的物理空間又回到南方安頓下來,強烈渴望參與的焦慮也退回原先的位置,回到僅是偶爾想來覺得哪裡不對勁的狀態。這過程經過多次反覆,有些人終究因為各種原因,帶著南方洗禮過的身心前往更遠的地方,卻也有人選擇落地生根。

這讓我想起,一位夥伴曾對我說過,如果我接下來要服役或工作的地點還沒選定,那就「來台北吧!」但所謂的南方和北方,本來就指向不同的地方,只是兩條軸線偶爾相會的時候,我們才能更清楚地看見自己與他人的關係。身在南方,我們得以了解,南方不是一個統稱,也不只是著書論述時需要被考慮到的觀點,每個地方都有專屬於她的臉孔、故事,和掙扎。

是啊,去台北吧!無論去或不去,我們內心都清楚,若是南方意識的種子在心中落地了,就不需要再用北方來證成南方。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