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變革的年輕人:馬來西亞Bersih世代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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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兩次政黨輪替,對政治改革的幻滅所帶來的冷漠,糾葛不休的藍綠統獨意識形態,讓政治成為台灣野草莓世代的「潘朵拉盒子」。但政治改革依舊是馬來西亞Bersih世代最迫切的議程,這些青年帶著警惕投身於此,即便政治也像一個黑洞,稍不留意就會被吞沒。

這群受到Bersih運動洗禮的青年世代,也被一種新的政治想像啟蒙。

「現在的馬來西亞政治並非國陣和民聯的對抗,而是舊政治和新政治的轉折。」哈里斯壯認為,民聯和安華代表的只是比較好的「舊政治」,而沙末賽益提倡「生活即政治」,才是新的政治觀。目前馬來西亞社會,正處在新政治和舊政治的交界,或許要隨著遲來的政黨輪替,一起更替。

反對陣營中,光譜多元的彼此競和,社會主義黨的朱進佳、蘇淑樺,選擇用更純粹的方式,進入社會主義黨來實踐理想。《KiiniTV》執行長楊凱斌認為,這些青年投入更激進的論述和基層組織工作,是和往政治熱潮、英雄主義捷徑走去的青年,不同的價值選擇。

即便如此,也不意味這個路線和政治分離。蘇淑樺告訴我,社會主義黨不自詡為社運團體,而是政黨,他們努力尋求和反對陣營策略合作的機會,即便不時會有路線上的矛盾而被犧牲,但大體而言,以務實的方式進入政治議程改革是實踐路線。相較之下,台灣綠黨的潘翰聲在2012年立委選舉時和民進黨策略合作的路線,則承受更多的內部壓力。

人民之聲 SUARAM執行長娜莉妮則在堅守社運路線上,和政治維持既獨立又合作的關係。在社會主義黨的TPP抗爭現場,她和反對黨領袖安華的女兒,現為直轄市班底谷區的國會議員Nurul Izzah努魯伊莎親密互動,「努魯伊莎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們面對反對黨的橋樑,但必要時我們依舊對民聯批判。」

政治工程需要建立,文化和媒體工程亦是,王澤欽描繪他理想中一個不同身分(identity),卻相互合作的理想社運網絡,正在隱隱浮現。

《當今大馬》的檳城記者劉嘉銘,在理大念書時就活躍於各種學生、社運組織,即便作為一個媒體人,還是深度關注各類議題的社會運動。

2006年馬華公會將旗下南洋報業股權轉移給馬來西亞中文報業大亨-《星洲日報》張曉卿,是繼2001年星洲日報借馬華公會之手買下南洋報業後,馬來西亞又掀起一波反媒體壟斷浪潮,劉嘉銘當時是主流媒體的記者,也暫時卸下記者身分參與運動,他自己從不停止再思考媒體與社運的邊界。

馬來西亞廣播電台DJ張吉安,用劇場藝術投入茨廠街老街保育運動,這些年有計畫深入民間作鄉音採集,「我會說鄉音而不是方言,因為語言不分高低。」他利用周一到周五的廣播節目,用多元的音樂養分默默深根文化意識,努力在國營電台尋求空間,他稱之為「溫柔的反抗」。

帶著警惕投身政治

這幾年,亞洲的青年世代前仆後繼出現在視野,無論是馬來西亞的阿當阿迪,台灣的陳為廷、林飛帆,香港以黃之鋒為首的學民思潮,他們嫻熟利用新媒體的網路社群,組織動員。他們是進步陣營的大人眼中,過去的自我投射,也同時是保守陣營的大人口中,那些沒禮貌的年輕人。

「會被說是英雄主義嗎?」「當然,很多人這麼說,我過去常批判英雄主義的知識份子,我也會自我批判。」採訪隔日,阿當阿迪去了香港,我在臉書上看到他和黃之鋒的合照,有種心領神會的親密。或許是共享著「被政黨利用」、「英雄主義」的批判,這是跨世代、跨國界青年領袖的普世經驗。

我問阿當阿迪以後想作甚麼?大學念師範大學,原本打算當老師,卻自知不可能進得了保守的教育體系。涉入政治事務甚深,不諱言政黨向他招手,甚至曾有機會參選這屆議員,但阿當阿迪仍在觀望,「我可以看到自己成為一個政治人物並不困難,很多人也如此期待,但我還沒準備好,我不確定自己想走這條路。」

從烈火莫熄至今醞釀了15年的馬來西亞社會,在最接近變天的當口,阿當阿迪被推上歷史的舞台,成了時勢造的青年英雄,彷彿70年代領導伊斯蘭復興運動的青年領袖安華。

但阿當阿迪已和年輕的安華不同,取代馬來民族主義和伊斯蘭復興的訴求,新世代主張的是更具包容的多元主義。

阿當阿迪對自身並不清晰,對政治也不見得富有開創性的想像,但不迴避和民聯合作的態度,將一波年輕人的能量引導到反對陣營,即便可能偶像崇拜的成分居多。哈里斯壯則是另一個典型,「我不會因為作政治工作對以前的社運朋友感到抱歉,政治是我的專業。」大學和研究所主修政治,哈里斯壯的自信我在台灣社運學生身上少見。

歷經兩次政黨輪替,對政治改革的幻滅所帶來的冷漠,糾葛不休的藍綠統獨意識形態,讓政治成為台灣野草莓世代的「潘朵拉盒子」。但政治改革依舊是馬來西亞Bersih世代最迫切的議程,這些青年帶著警惕投身於此,即便政治也像一個黑洞,稍不留意就會被吞沒。

「或許政黨輪替的十年後,我們還是不滿意政府,年輕人對新政府同樣幻滅,而且更為深刻,但我們必須開始這個旅程。」哈里斯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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