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68年學運之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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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5月的法國學運對法國現代發展影響深遠,甚至被視為是促成法國社會進行大幅且深層的結構性變革之主要關鍵。有趣的是,68年的時空背景雖然與當下的台灣相去甚遠,但所呈現的病徵卻與近年來台灣發生的諸多事件有相似之處,頗值得玩味及參考。

出身於二次戰後嬰兒潮的當時法國大學生因受制於大學教育體系長年以來的沉痾與窠臼感到高度不耐,此外,經濟成長停滯與失業率高漲情況下所帶來的生活壓力與精神緊繃,以及畢業即失業的惶恐,更令許多年青人對未來抱持著焦慮與不確定感。不只是年青人對社會的不友善感到快要窒息而不得不奮起反抗,工廠工人面對著雇主常年壓迫所積累的憤怒也達潰堤的臨界點,新一代的年輕工人們開始在工作條件欠佳的勞動場域中向雇主提出尊嚴、平等與自我管理的要求,這股怒火並從工人一路延燒到技師、工程師、甚至是較高階的勞工管理階層,為的只是希望能夠擁有一個具有較多人性的工作環境與從業條件。換句話說,過去那種由上而下、一條鞭式的管理風格在各方面都開始漸漸地行不通,社會各階層所面臨的權力關係重新調整勢在必行。

在那個亟欲擺脫國家威權宰制、社會父權心態枷鎖,處處朝向解放的自主年代(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性自主與女權運動,雖然這並非法國的專利),一把小小的無名野火就足以引燃整座森林烈焰。而戴高樂將權力集中於一身的的威權統治風格一再錯失與社會進行對話的契機,這個持續悶燒的社會壓力鍋讓上述苦無宣洩管道的八方怒焰藉由一次警察對學生抗議活動爆發執勤過當的衝突事件而一發不可收拾,導致幾天後同情學生被國家機器以暴力對待的數十萬民眾參與全國性大規模罷工並上街示威、強烈抗議戴高樂總統的不適任。

不料戴高樂的最終回應卻是解散國會進行改選,並在改選時由他所新籌組的「保衛共和國聯盟黨」(l』Union pour la Défense de la République)取得了國會過半席次。到此為止,看起來似乎是道高一尺的戴高樂老謀深算,神來一筆的政治大刀揮砍之下不僅一舉化解了五月學潮,更為自己贏得了國會勝利,進一步強化其執政的正當性。但此緩兵之計其實並未真正解決問題,而低估了社會後座力的戴高樂也絕對料想不到自己會在一年之後會因為呼應當時社會改革而推動新設區域的改革公投案遭到挫敗,終究黯然自行下台。

雖然68年學運對法國所產生的重大影響迄今各界仍存有許多不同看法,但大抵上都同意的確是此一運動的推波注瀾將密特朗推上總統大位,在法國第五共和底下首度以左派之姿執政,同時也導致法國社會與政治中的權力關係進行大幅調整。時至今日,我們仍能強烈感受到眾多當年反抗威權的不服從精神與崇尚自由的信仰。

雖然68年的傳奇已遠,但當吾人檢視該歷史事件的背景時,卻赫然發現其中絕大部分的影子正巧妙地映襯出今日台灣的寫照:縈繞不去的22K幽靈、關廠工人的畢生血淚、洪案的權力黑箱、大埔拆家的冷酷、無限責任制的過勞、炒股內線的貪婪、掌權者濫權與無所不在的監聽,悲慘世界根本不用換背景,這裡無疑就是最佳的演出舞台。

或許台灣的社會性格中未曾有類似法國大革命的集體反抗基因,但吾人相信當人民快要窒息的時候,自然會找尋一條呼吸新鮮氧氣的生路;當局者玩法弄權或許可以一時得逞,稍獲喘息,不過怨忿沖天的社會後座力卻不可能莫名地潰散或消退,它只會從另一個未知的時點反撲。馬英九此時應當正在盤算著要解散國會重新改選,或許這招政治操弄可以稍稍紓解他自己的燃眉之急,不過看看歷史、想想台灣,又有誰敢擔保千變萬化的政治這檔事一定不會在他身上「加倍奉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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