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想想】送洪仲丘 憶起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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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悶熱無比,我整天為了支援在野黨佔領立院的行動東奔西跑,張著眼睛都快要睡著,卻因為一個意外行程,來到聲援洪仲丘案的「公民1985」行動基地。才走進院子,就看到十幾個年輕人在敲敲打打道具,彷若台灣的某個小型工廠。走上二樓,又看到幾位小姐認真的討論著傳單、活動流程,還看到一位舊識。那位舊識已經轉行當生意人,我以為他應該每天忙著數鈔票,卻沒想到對公共事務還是如此忘情不下,自願成為這個公民行動的一員。

在這多事之夏的夜晚,看見還有這麼多少年人關心公共事務,會覺得自己在奮戰的事情,好像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意義。面對這個獨裁橫暴,又愚蠢顢頇的政府,我們的抗爭其實不孤單、沒有那麼螳臂擋車。但看著他們、或者回頭看我剛剛轉頭離開的立法院,想到即將來臨的衝突和示威,腦中卻不斷浮現1997年的台北街頭。
 
那幾年社會氣氛很不安,桃園縣長劉邦友在公館被槍殺,同案九人僅一人倖免於難;民進黨婦女部主任彭婉如在全代會通過婦女保障名額提案後意外失蹤,幾天後遺體被發現;隨後影星白冰冰的女兒被綁架撕票,兇嫌全國遊走,犯案無數。幾個社會案件驚動全國,全民咸認治安敗壞,民怨沸騰。那時候示威抗議的動員能量還不是以數十萬計,有一兩萬人已經算驚天動地,公民團體連續發動兩次上萬人的自主公民遊行,把腳丫用雷射光打在總統府的高塔上。
 
彼時的政府發言人蘇起講話彷如外星人,和現在當紅的曹金生將軍異曲同工,他說得越多,民眾心裡越氣。電影「MIB星際戰警」在那年的暑假上映,當時蘇起已經轉任政務委員,但電影裡有一幕,電視牆上一堆名人侃侃而談,湯米李瓊斯輕描淡寫地說:「他們都是外星人」,電影院中的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印象,就是蘇起在新聞局發言台講話的樣子。
 
那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時代,蘇起因為講話太像外星人而下台,接任的李大維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民眾一起上街頭抗議政府,而輿論竟覺得他「很開明」。可能是民主化未竟全功,大家都忘記政府官員和我們一起上街頭抗議政府,是多麼荒謬的一件事,和開明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關於這點我們也應該提醒現任國防部長楊念祖)
 
同樣在那幾年,有個年輕又帥氣的法務部長,看見了社會氣氛的浮動,順勢成為「反黑金」的旗手,應該要成為鞏固國家根基的選舉查賄工作,成為他累積個人聲望的超級武器。他的作法惹毛了同黨的總統和行政院長,於是調任他為政務委員,卻為他的聲望創下新高。1998年的一部香港電影「黑金」,還找了劉德華和趙文瑄兩位帥哥來演他,一邊慢跑直升機還會從後面飛出來,把那個角色拍得比湯姆克魯茲還要帥。
 
這位被明升暗降的部長,看見時勢不利於執政黨,順勢踢了搖搖欲墜的連內閣一腳,發表了正義凜然的聲明,說自己要辭官退隱。但因為學術荒疏,他想去的政治大學拒絕了這位部長的求職申請,他的朋友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當他弄到一個教職。不過正如一般預料,學校只是他的墊腳石,任教還不到一年,他就決定重回政壇,參選台北市長。在所有官員都渾渾噩噩,看不出時勢所趨的時候,這位年輕又帥氣的部長,乘著這種善於審度時勢的風向,終於藉著好幾個墊腳石之助,成為國民黨的明日之星。
 
因為被這位明日之星踹了一腳,1997年底的縣市長選舉,執政黨一敗塗地,在野黨大獲全勝,地方包圍中央的理想一夕完成,也為政黨輪替譜下了前奏。當時在野黨和現在的檯面人物也是差不多的人,不過當年他們都還很年輕,活力十足,每天活跳跳都在想辦法挖洞給執政黨跳,對於理想、對於政治,也都還有犧牲奉獻、開疆拓土的決心,應該也還沒有思考過十六年後的自己的樣貌和評價。
 
時間悠悠,一晃十六年過去了,無論朝野,檯面人物還是這些,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記得1997年的自己,當年的選擇是虛矯、還是真誠,以及整個社會那種暴雨將至的氣氛。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