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國族意識

友善列印版本

台灣的政治光譜,從急獨到急統,以迆漸獨漸統、非獨非統都各有比例,但這兩三年來,原本台灣人口中的少數「急統派」,忽然蔚為部分紙媒中的主流,各種促統言論開門見山、不加遮攔傾巢而出。

怎麼了?我想問到底誰在急,急什麼,這背後牽涉了什麼利益?

不過,我並非要對此議題進行論述,很久以前,我就瞭解,意識型態是一種信仰,信者恆信。面對不同的意識型態,需要的是尊重,相互之間的尊重。我們都知道,一個民主社會要有多元的聲音,遺憾的是,在台灣的一些媒體中,已經不容許他們耳中的「雜音」存在。

在這裡,我要從自己的成長經驗出發,說一說,我的國族意識是如何產生,如何內化成為我的價值。

我出生在台北的台灣人家庭,父母是戰後從雲林移居台北的出外人,祖父母是佃農,辛苦勞作卻終年吃不飽、穿不暖。這大約是我父親怕極了農村生活,逃到台北討生活的主因。

父祖輩經過改朝換代,我第一次聽到二二八這三個字,是早在我約莫十二歲時,大概就是這一天接近時,家人閒聊,父親忽然冒出一句話:「政治的事,絕對毋倘摻。」然後父親說起二二八所聽聞之事。我父親是1932年生,二二八發生在1947年,那時他接近16歲,一個二崙鄉僻處的農村少年,到底知曉多少歷史真相,其實我想是相當有限,但依他的見解,此項悲劇在民間形成的恫嚇力是無庸置疑的。而父親把他的恐懼轉給我們。

或許是約略受到影響,從初懂人事到成年,我都有「去政治化」的傾向,即使後來做了主流媒體記者,身在政治組,我都害怕「政治」,那似乎是一種惘惘的威脅,會導致毀滅之路。我像個人格解離者,身在其中又抽身其中。

然而,政治無所不在,有世界、家國的政治,有人與人之間的小政治,政治即是權力、權力即是政治。

我像魚缸的魚,隔著變形的玻璃觀看我周遭的世界。我走向成人之際,正是台灣走向民主化之路的前後十年,因為工作角色,我成了廟堂鬥爭、街頭運動的旁觀者。一場又一場流血,甚至死人(詹益樺自焚時,我就在咫尺之處)的運動。在街頭運動中,最撼人之處,其實是眾多從各處而來的無名者,他們身份不明、地位不高,或許識見也不深。他們統稱「群眾」,早期被統治政權妖魔化。群眾有各自的身世背景,有各自的人生愛恨情仇,他們各自是人群中的小數點,但匯聚在一起,就成了大寫的反對勢力。

是屢屢在街頭相遇的這群人,讓我去想像這個島嶼的面目和命運,我深深感覺與他們參與歷史的同時性。對,我是個記者,我要站在天平的兩端,但,去他的假平衡吧!我為什麼不能產生洞悉事件本質的觀點。

做一個調查記者多年,我走入無名群體的個別世界,探觸到他們的生活痛處,而這群人的底部的根扎在這個島嶼上,他們的渴求與欲望與這片土地存在。

全球化的潮浪衝擊了台灣,中國崛起的經濟勢力成為巨大的拉力,許多台灣商人、企業奔赴大陸,就如三百年前,他們的先祖渡過黑水溝,來台灣找生路一般。

許多人以各種途徑開創自己的人生,不同世代,有人下南洋、有人去歐美,去了各處,或在各處落地生根,最後尋得自己的認同。

感謝國民黨的反共教育,它令我保留對中共政權的質疑與原始恐懼,我以在民主經驗成長的眼光檢視它,印證它的社會不是我所要的生活方式。我對它完全缺乏認同,它當然不是我的祖國,既非祖國,何來培養「祖國認同」?

我生長在從未平靜過的台灣社會,一個被稱為淺碟子的地方,但是在這裡,有我熟悉的領域,我的家人、朋友,我的生長與遷移記憶,我的挫敗與驕傲。

認同,原本就是抽象與情感性、主觀性的事務。我已經五十餘歲,我的根深深扎在此處,這裡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國。我們擁有土地、人民、文化、制度,有一個很爛,但每天上班的總統,台灣當然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很明顯,台灣正處在變局中,曾經是社會少數的急統派正在擴大他們的勢力,中國已走上檯面。朋友間對台灣的命運歸屬有一種憂傷的情緒。

但是,我覺得在此時,「台灣的主體性與國族意識」應該成為討論的命題。應然與實然之間是有鴻溝,然而仍然可以拉近。我不是運動者,也不是有影響力的人,可是我要站在自己的位置發聲,一生到底,我是台灣人。

 

想想論壇一歲了!
八月十日(六)下午,誠摯邀請您來與我們一同慶祝、交流。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605089979523110/
專欄作者讀者見面會|張睿銓〈囡仔〉募資感恩之旅首站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