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想想】法海你不懂愛

轉個眼，一年即將逼近一半，年初時老把年度寫錯的習慣，當下也該調整妥當了，而後，端午就來了。傳統都說端午左右是換季時節，冬衣冬被都當拿來烈日下曝曬，換上短衣短褲。蟬開始鳴了、蚊子多了起來，爬山也偶見蟲魍。

端午是台灣人的傳統大節，從臉友們的活動便可探知一二，除了必然有幾位特別樂於戶外活動者會參加龍舟大賽外，中午左右臉書都會被「立蛋」照片洗版，當然前後幾日南北肉粽對決的「戰南北」話題也必然不絕於「眼」。

小時候喜歡吃粽子，大人會講述有關屈原投江的故事，好像我們今天有粽子吃，都是屈原的功勞。不過談起端午節的故事，最讓我感到興趣的，卻不是屈原，而是每個講中文的小孩都知道的故事《白蛇傳》。

那故事是這樣的，懦弱的許仙和活潑的蛇精白素貞在西湖斷橋邂逅，進而相戀，後來許仙開了藥鋪，白素貞為了老公的藥鋪生意興隆，在井水裡做了些小手腳，讓全城的人拉肚子，再打人喊救人的賣起特效藥。這故事聽起來奸惡的程度和「麵包超人」差不多，裡頭的細菌人壞得很可愛。但這故事畢竟不是麵包超人，因此總有道德魔人對這種「小確幸」很不爽，多事硬要把這對戀人硬生生給拆散，法海便是這樣的角色。

 聽說最近中國有首流行歌叫做「法海你不懂愛」，意指法海這種人就是不懂愛情，才要拆散這對戀人。其實這種反省，很早就有人想過。90年代的台灣小劇場導演田啟元的作品「白水」和「水幽」，都把矛頭指向法海。裡面一段台詞當年就讓我印象深刻，那台詞似乎是這樣的「人是人，畜是畜，天生萬物各有所處；人不人，畜不畜，綱毀紀崩生靈塗炭。」還有一段這樣寫「什麼是門當戶對？什麼是殊途同歸？什麼是人我異類？什麼是萬念俱灰？」這些對法海的批判，都隱藏著當時生氣蓬勃的台灣社會挑戰綱紀法統的呼聲。

田啟元編導《白水》重新詮釋《白蛇傳》。影像來源：台灣現代戲劇暨表演影音資料庫

當時已確知自己罹患愛滋，卻執意要燃燒生命和社會爭鬥的田啟元，似乎想用白素貞的口，挑戰著世道對於性別與疾病的綱紀。在他的眼中，許仙是怯懦無能的人類，屢次聽信法海的說法而要試探白素貞，最後看見白的原形，卻嚇得屁滾尿流，離家出走。而法海則是綱紀的捍衛者，就是看不慣人蛇相戀，硬是要拆散這對夫妻。白素貞原先也只是小奸小惡，最後卻被逼著要懷著身孕和法海鬥法，弄到水淹金山寺的不可收拾。本來只是一人一蛇的戀愛，卻因為有法海這種正義魔人看不慣，弄到最後大水漫漫、生靈塗炭。想想法海這種手段，簡直像是為了抓到一隻野豬，而燒掉整座山的作法，很不符合比例原則。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私領域的事情，而有些則和公眾相關。古典政治學談這件事情，談的是國家對於哪些事情適合介入、而哪些不適合的道理。美國算是比較有自由放任主義傳統的國家，因為他的獨立與擴張都來自征戰，因此人民擁有自衛槍枝好像理所當然。近年因為槍枝濫用而導致要求立法管制的倡議，也引起了許多的反彈，這便是公領域與私領域之間鬥爭的明確案例。

台灣這幾年在談的議題比如刑事上的通姦除罪化，或者是後座是否要繫安全帶的議題，甚至最近很流行的網路侵權管制的議題，其實也是公領域與私領域之間的界線爭奪。有調查發現民眾對於前座要繫安全帶持肯定態度，卻對後座要繫安全帶感到不悅，我上課時常以此挑戰學生，我問他們，我們允許國家的權力介入私家車的前座，卻不允許國家的權力介入私家車的後座，請問我們對於公與私的界線到底在哪裡？

這是個無解的題目，只是要催促學生們思考這個公私領域的習題。但我總是要說，像白蛇傳裡面的誰要去愛誰，終歸是私領域的事情，硬要有法海這類好事之人插手，難免就要擦槍走火。國家的權力的確不該隨便介入人們的私人生活，「白蛇傳」本身就是個擦槍走火搞成森林大火的故事，也難怪流行歌手要批評法海你不懂愛。不過話說回來，要個和尚懂愛，就像要中共懂民主，也真的有點強人所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