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些女孩唱歌】冷冽冬日，曖曖寒陽──迷惑之星與霍普．桑多瓦爾Mazzy Star & Hope Sandoval

發佈於 12 月 10, 2021

冷氣團降臨這個島嶼的冬日凌晨，光線曖昧的微明時分，與其和帶著殘存體溫的床褥繼續繾綣，我經常寧可選擇起身，披上一條披肩走出臥室外，到陽台上深深吸一口殘留著鬱靛夜色的冷冽空氣，望著籠罩在幽寒之中、因而顯得靜謐的城市；畢竟在這地球暖化的時節，在這個總是躁動不堪的亞熱帶島嶼上，一年難得幾回，能這樣感受指尖冰涼、頭腦特別清醒、心靈也格外平靜的美好時分啊。

而這種沁心寒涼的氛圍，最適合的配樂，自然是聽了多年，仍縈繞心頭的「迷惑之星」（Mazzy Star）。那些黑暗的，如漩渦的，夢幻的，美好的，冰冷卻不刺骨，讓人魂牽夢縈的。

She Hangs Brightly · Mazzy Star (she hangs brightly,1990)

「迷惑之星」源自1980年代早期發源於加州的Paisley Underground樂風，融合迷幻風格、豐盈的人聲、如夢似幻的吉他演奏；樂團前身是當時以Rain Parade樂團活躍於加州樂壇、並奠定Paisley Underground的David Roback，在1983年和當時的女友，前Dream Syndicate的貝斯手Kendra Smith所成立的Clay Allison、後來在1987改名Opal，並於同年12月14日在SST發行了至今已成夢幻逸品經典的專輯《Happy Nightmare Baby》；這張專輯的音樂風格儼然成為「迷惑之星」的先驅，在幽緩的民謠、藍調等基礎上，以迷幻的吉他滑弦勾勒出彷彿迷宮漩渦般的詭離美感。

Halah · Mazzy Star (she hangs brightly,1990)

而此時的Hope Sandoval還只是個高中生，出身勞動階級家庭的她，父母很早便離異，七個兄弟姊妹更是沈重的負擔，造成她對課業和社會都極度不適應，被分到特殊教育班，這使得她非常不願意去學校，寧可蹺課留在家裡聽唱片，最後也終於輟學。所幸，搖滾樂拯救了Sandoval；她和會彈吉他的同學Sylvia Gomez 組成一個名為Going Home的樂團，漸漸小有名氣，並和Sonic Youth、Minutemen等樂團一起演出，並是the Rain Parade的忠實歌迷。1983年某次在洛杉磯演出時，Gomez 在後台遇到了the Rain Parade的主要製作人Roback，趁機交給他一卷試聽帶，Roback一聽之下頗為驚艷，答應要為她倆製作專輯（但後來並未實現）。

後來，Kendra Smith 在Opal與 The Jesus & Mary Chain巡迴演出時，因為不明原因突然決定離團，David Roback旋即找來Hope Sandoval替代主唱的位置。由於與Rough Trade唱片公司仍有合約，因此接下來兩年他們仍以Opal 之名巡迴演出，並發表了Opal計畫中的第二張專輯《Ghost Highway》。但這張專輯主要是由Roback 和Smith所寫作，使得 Sandoval對此感到不滿，她也想參與創作過程，因此他們來到舊金山的海德街錄音室，開始創作一些新的東西，並於1990年在Rough Trade旗下發表了《She Hangs Brightly》。

mazzy star-blue flower (she hangs brightly,1990)

這張專輯一開始並未造成商業轟動，但卻讓他們在播放另類搖滾的樂團聲名大噪，專輯中翻唱Slapp Happy的"Blue Flower"後來更在告示牌現代搖滾榜上登上 29名的成績，以新成立的非主流另類樂團來說已是難能可貴。這張專輯中，和上一張Opal專輯同名的"Ghost Highway" ，是「迷惑之星」後來唯一沒有將Hope Sandoval列入歌曲寫作者的一首歌，"Give You My Lovin'" 則是由Sylvia Gomez所創作、和Sandoval在1980年代中期曾經路過的一首歌。

在另類搖滾樂已臻成熟、發展出百花齊放風格的1980年代末期、1990年代初期，這張《She Hangs Brightly》，標示了一種嶄新美學的成熟：前有抑鬱的後叛客、英國另類名廠4AD開發出的夢幻天籟美聲、加州Paisley Underground、新迷幻白色噪音等等，而「迷惑之星」卻在Hope Sandoval那彷彿不經意、略帶慵懶、甜美輕柔卻又帶著無比濃郁迷幻味的唱腔，以及似乎在描繪著華麗冷色系佩斯利（Paisley）花紋的滑弦吉他，說是勾魂也不為過，彷彿深海大章魚般，用吸盤吸住聽者的每一根感官神經。

Fade Into You · Mazzy Star

1990年代末期，Rough Trade 關閉了美國分公司，「迷惑之星」的合約轉移到Capitol唱片公司旗下，繼1990年十一月發行《She Hangs Brightly》之後，1993年九月發行了第二張專輯《So Tonight That I Might See》，這張專輯中的單曲 "Fade into You" 出乎意料大受歡迎，在告示牌排行榜上攻入44名，成為他們第一首晉入百大的單曲；在現代搖滾榜也得到第3名的佳績。到1995年四月，專輯銷售已認證破百萬張。在英國，專輯也得到68 名，銷售超過60,000 張。繼"Fade into You"之後，專輯開場曲"Halah" 也開始在廣播電台獲得強力放送，得到現代搖滾榜第19名。

THE NETHERLANDS

Mazzy Star - Flowers in December (Live on 2 Meter Sessions)

在Capitol旗下的最後一張專輯《 Among My Swan》，於1996年10月29日發行，隨即登入告示牌排行榜第68名，截至2001年，在美國銷售達214,000張。商業成就雖然比不上前一張專輯，但單曲 "Flowers in December"卻在英國排行榜得到第40名，成為最佳記錄。樂團也展開五個月的歐美巡迴演出，Sandoval 和Roback並展開後續的創作計畫。

但此時Sandoval對她們與Capitol唱片公司的合約非常不滿，認為扼殺了創作精神、也打亂創作步調，更希望樂團遵循能獲得成功的商業模式；因此，她亟欲離開主流唱片公司。此時，倆人也積極參與其他的音樂演出機會，包括出現在The Jesus and Mary Chain 在1994 發行的《Stoned & Dethroned》專輯、以及後來在1998年發行的《Munki》等，也和Chemical Brothers合作；Roback 則是製作、混音了女歌手Beth Orton在1999 發行的、備受好評的專輯《Central Reservation》。

Drop · Hope Sandoval and the Warm Inventions

2000年六月，樂團復合，展開歐洲迷你巡迴演出，也演唱了共7首的新作； Sandoval 在訪談中表示，這些新歌的確是為了「迷惑之星」的第四張專輯所寫的，未來將獨立發行；但就在同年10月，Sandoval 與新迷幻名團My Bloody Valentine 的團員Colm Ó Cíosóig成立了 Hope Sandoval & the Warm Inventions，夢幻陣容網羅了大提琴手Ji-Young Moon，英國當代民謠吉他大師 Bert Jansch等，使得「迷惑之星」就此成為絕響。專輯《Bavarian Fruit Bread》在一年後問世；Sandoval 在這段期間也為Air、Death in Vegas等樂團獻聲。

Hope Sandoval - Golden Hair (Syd Barrett)

2003年11月3日，Sandoval 與Roback 在伊莉莎白女王音樂廳共同參加Bert Jansch 60歲生日慶典，但之後倆人再度同台，就要等到2012年了。之後，Hope Sandoval 有段期間歸於沉寂，甚至被謠傳已過世，不過，她與 the Warm Inventions的第二張專輯《Through the Devil Softly》終究還是在2009年9月於Nettwerk唱片公司旗下發行，翻唱了平克佛洛依德創團人物Syd Barrett的 "Golden Hair"，她在Massive Attack的專輯《 Heligoland》中演唱的"Paradise Circus"也受到好評，在英國單曲榜登入117名。

Massive Attack Ft. Hope Sandoval - Paradise Circus

很多人好奇，《Bavarian Fruit Bread》和《Through the Devil Softly》，為何會相隔8年之久？根據Straight.com 網站記者John Lucas 對Sandoval的訪談記錄，主要還是她仍顧慮到老夥伴David Roback自從1996年之後，便未曾有專輯問世，而她倆對「迷惑之星」第四張專輯的約定，都仍放在心上；但一直要到2011年10

月12日，Hope Sandoval才在她的官網上證實，她和David Roback在遙隔15年後，將會發行共同創作的新作品。同月31日，雙面單曲"Common Burn"/"Lay Myself Down" 發行，並預計會在2012年發行「迷惑之星」的第四張專輯，以及進行加州和歐洲的巡迴演出，這是2000年以來的第一次。參與巡迴的樂手，包括Suki Ewers、Keith Mitchell等人，也有 Warm Inventions 的成員Colm Ó Cíosóig、Keith Mitchell之子 Paul、吉他手Josh Yenne等。2012下半年，她們開始在演唱會中釋出新單曲，包括 "Flying Low"、"Spoon"等，但一直要到2013年9月，令人望穿秋水的「迷惑之星」第四張專輯《Seasons of Your Day》才終於發行。專輯一出，立刻登上她們職業生涯新高點的英國專輯榜第24名，足見歷經多年光陰，「迷惑之星」早已醞釀為樂迷心目中充滿獨特性、令人難以忘懷的經典樂團。

Wild Roses · Hope Sandoval and the Warm Inventions

之後，Hope Sandoval與David Roback仍持續著各自的單飛音樂事業，Sandoval與The Warm Inventions離上一張專輯相隔遙遠的七年後，終於又在2016年11月推出了《Until the Hunter》專輯，單曲"Let Me Get There" 是與傳奇民謠創作歌手兼製作人Kurt Vile所合作。

但「迷惑之星」的凋零如今已是無可避免；2017年5月，在每張「迷惑之星」專輯中都擔任鼓手的Keith Mitchell過世，2018年，樂團雖短暫重組、在雪梨歌劇院參與Vivid Live活動演出，並發行《Still》 EP，但首腦人物David Roback 卻在2020年2月24日因癌症轉移過世，樹立起一整個世代迷幻另類夢幻搖滾典範的「迷惑之星」就此確定成為絕響。

Mazzy Star - Common Burn

「迷惑之星」的魅力，除了令人浸淫在闃闇的氛圍不可自拔、耽溺於如萬年冰河般緩慢流動的淡淡哀愁，Hope Sandoval那細如薄紗蟬翼，彷彿透自外太空或異世界、瀰漫著如幻夢般迷離朦朧的氣息，卻又兼具天真氣息地清甜淺淡、慵懶溫柔地貼近心底柔軟處的嗓音，更是最能擊中樂迷的地方；許多訪談均指出，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害羞內向的人，除了主唱，她其實還會演奏原聲吉他、口琴、風琴、打擊樂器、手風琴和木琴等；在「迷惑之星」的現場表演舞台上，她往往選擇站在近乎黑暗的地方唱歌，並只在昏暗的背光下演奏手鼓、口琴、手風琴或搖鈴，也幾乎完全不和聽眾互動。

她表示，自己只是非常緊張，也覺得站在那裡又不知道跟聽眾說什麼，會使她非常尷尬。然而， Hope Sandoval的歌聲最微妙之處，除了和背景陰鬱、黑暗又夢幻眩迷的音樂搭配得天衣無縫之外，卻也隱含著一道溫暖的光芒，蘊含著許多希望與夢想，也彷彿在祈求著脫胎換骨的重生，孤絕與溫柔的同時存在，彷彿一幕幕變幻莫測的人生跑馬燈。純真與世故、光明與黑暗，同時並陳在眼前，令人目不暇給，如此夢幻的卻又是如此真實。

世界變化太快，「迷惑之星」已消失在銀河的黑洞裡，但我們還有Hope Sandoval，在這紛擾塵世中，讓我們停下腳步，閉上雙眼，在黑暗中看見各種色彩，想一想世界，想一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