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Remioromen的無解青春 重返舞台的主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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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終於開口唱起過去這些歌時,我才發現,真的做了好多厲害的作品喔,對吧?」台下毫無遲疑的掌聲,讓藤卷亮太溫柔地牽起嘴角,那一刻也重擊了我的內心。曾經是人氣樂團主唱的他,在樂團停止活動之後,一度迷失,最後又再站上舞台,5月27日在他2016年巡迴演唱會的最後一場演出中,重新回頭肯定自己的過去,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

講起藤卷亮太可能大多數人都反應不過來,但說到「レミオロメン」(Remioromen,台譯「雷密歐羅曼」),以及日劇《一公升的眼淚》中的插曲「3月9日」(2004年發行)、「粉雪」(2005年發行,銷量超過百萬張),想必和我同世代的日劇迷、JPOP愛好者都會會心地點點頭,他們曾經是風靡一時的傳奇,即使他們已經解散,超過十年的老作品依舊穩站日本卡拉OK點播前十名熱門榜單於不墜,歌迷用歌唱來記憶他們。

Remioromen有三位成員,分別為主唱兼吉他手的藤卷亮太、貝斯手前田啟介和鼓手神宮司治,三人都是山梨縣出生,還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這三個人從小就像是某種孽緣般牽扯在一塊,藤卷第一次見到神宮司時,兩人都是小學生,為了要搶水龍頭,藤卷插了隊,神宮寺碎念了他幾句之後,肚子挨了一記拳,「不打不相識」是真實事件,不是形容詞(藤卷還因為這個往事在電視上跟神宮司道歉),前田是在後來才加入了欺負神宮司的行列,踢踢揍揍吵吵鬧鬧,卻也沒真的動氣或分離,高中時三人決定在文化祭上組成樂團「「おさむさんバンド(阿治的樂隊)」演唱,索性退出了一起參加的合唱隊,專注於準備自己的表演,雖然因升學因素沒有繼續持續,但三人編制、以音樂為中心的組合,已然成形。

藤卷和前田上了大學之後仍一起做音樂,也和音樂公司小有接觸,決定要更認真朝樂團之路前進後,他們又把過去總受欺負的神宮司抓出來,拿著做好的試聽帶用激將法逼他「鼓能打得比試聽帶好嗎?」神宮司的答案是什麼呢?2000年12月,Remioromen正式成立,他們每天往返於山梨和東京的livehouse,後來還租借了神社場地拿來練團,他們稱這段時期為「神社時代」。一路深耕打底,2004年3月9日,他們回到國中母校開了一場演唱會,演奏了他們的作品「3月9日」,這首歌是他們為了朋友的結婚紀念日所做的曲子,2005年3月9日,他們登上日本搖滾樂團聖地武道館的舞台,從此「3月9日」緊緊跟隨著Remioromen,那是他們的原點,是他們如儀式般的日子,代表他們不忘本的初衷,每年的這一天,他們的母校高中都會收到來自Remioromen的祝福花環。

發展我們大概都猜得出來了,Remioromen從出道開始就推出了許多充滿顏色、觸感、季節感的作品,「雨過天晴」、「南風」、「蒼藍世界」、「粉雪」、「豔陽之下」、「茜空」,他描述著四季的花鳥風月、朝顏蒼穹和風的濃度,他們的音樂類型被歸在「情感核(Emotional Hardcore,又稱情感搖滾,有諸多翻譯,英文簡稱為EMO)」,與其說是音樂呈現又可以想成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充滿著詩性、富有情感,但又相當個人而私密的述說方法,這些說不清楚、文字很難傳達,也許聽聽歌大概就能從中體會些什麼的特性,也是其魅力所在。

由三個青梅竹馬組成的樂團,演唱著自己想傳遞的思緒,帶點淘氣、自溺但充滿著生命力,令人沉迷,卻在2012年巡迴演唱會時閃電發表「停止活動」聲明,引起歌迷一片愕然。雖然沒把話說死成「解散」,藤卷和前田也說並非離開音樂世界,只是想要個別要探索未來方向,Remioromen的招牌就此高掛起來,更明確的理由至今仍難解。沒有任何「正當性」就道別,像是被遺棄一般地怨氣中燒,「真是太任性了啊,如果你們要讓自己成為歷史就隨便你們好了」,當時我是這麼埋怨的。

賭氣的也許不只是我這般淺薄的歌迷,宣言不封麥的主唱藤卷,有著比想像中更多複雜的情緒糾結著。沒有樂團的主唱,如何自處?我們都會覺得「主唱」這個在樂團中享有最多光環的人,一定能承繼更多掌聲與光環,但solo活動隨著伴隨而來的是壓力與焦慮。過去包辦詞曲創作的藤卷亮太如何做出差異?他若不出來活動,會有人說他江郎才盡,發表新作,又會被高度檢視過去和現在作品的區別何在。

「當時我告訴自己,絕對、絕對不唱之前的歌」,藤卷亮太在演奏的間隙中,分享了他的心情。2012年解散後,藤卷亮太進入了撞牆期,他急欲抹除掉身上所有關於レミオロメン的色彩,但越強求越不可得,伴隨著他12年歲月的痕跡怎麼可能輕易消散?媒體記得、樂評記得、歌迷記得,身為過去的團員可以隻字不提,但身體、耳朵、感覺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的音符跟過去的到底有什麼不同?我到底還能不能做出讓大家喜歡的歌曲?」他無法擺脫創作瓶頸,他不知道不冠上Remioromen的藤卷亮太是什麼形狀。事實上他在解散後的確沒推出什麼太抓耳的代表作,直到「日日是好日」。

是靈光一現還是長久緊繃之下的放鬆呢?他不再將過去視為包袱而是養分,他不避談過去的樂團生涯,但希望人們記住他現在的名字,他也陸陸續續和許多音樂人合作,摸索著自己的道路。在舞台上,藤卷亮太回頭看了看協助演出的樂團成員們,他坦白地說出感想──「一個人做音樂很開心,但以樂團的形式表演,果然還是很棒呀」,引起了台下一陣了然於心的掌聲。他接著分享,當他開口唱了Remioromen過去的歌曲之後,才發現曾經做過那麼多厲害的作品,沒有人會責怪他的「老王賣瓜」。不逃避、不切割過去,放下矯枉過症的執著心態,反而讓他的音樂變得更寬廣,讓「日日是好日」不只是他最喜歡的字詞、對過去的註解,也讓旋律凝結成一首啟程之歌、祝福之曲。

「日日是好日」,是對過去的認同、對現在的信心、對未來的期許,令自己有足夠的力氣迎風翱翔、逆風高飛,這才叫做真正的重返舞台。精實的兩小時演唱會中,對老歌迷來說,藤卷亮太像是在做一個近況報告,以他這次的原創專輯為主軸,哼唱出他新的音樂世界觀,同時也訴說著自己曾經撞牆迷惘的煩惱,抱著白紙一張的心情去的我,在寫著Remioromen的內心筆記本中,翻開了新的一頁,以「藤卷亮太」為題,繼續聆聽、紀錄下去。當年到底為何分道揚鑣?無解。但日本編劇宮藤官九郎說得好,沒有原因、想不出原因的事情,才是「青春」。

滿場的歡呼聲中,藤卷亮太返回舞台回應觀眾的安可,像是默契又是一種絕對,他在最後的最後還是哼唱起了「3月9日」,即使這回只有他一個人,但有觀眾幫他和音,歌詞我們都記得牢牢,「站在嶄新世界的入口,回過神來,就會發現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3月9日」,所以「只要春天來了,櫻花就會再度綻放」,這是祝福,也是信念。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