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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在6月5日上映的國片《愛琳娜》是一部在高雄拍攝的本土電影,描繪一個35歲的女人,在不斷換過各式基層工作後,想藉著當小提琴老師,促使自己進入上流社會的奮鬥故事。
《愛琳娜》劇情描繪女主角陳愛琳背後的大家庭,她的大哥是流氓無產階級的卒仔、二哥則是努力無效的悲劇基層警察、三哥是經營投資失敗而破產的小工廠主(小頭家),以及在他們背後支撐著的那位國營事業台碱工人退休父親,劇情就從家庭開始走起,描述著家庭內的互動、真摯的情感,搭配著彼此不盡如人意的生活困窘。
翻身階級的扭轉之繩,小提琴作為救贖?
愛琳的教育背景中等,就如同他同輩的大部分人一樣,有著一個不上不下的教育程度,在大學錄取率60%的時代,卻僅有專科畢業的學歷,在各種去技術的工廠、服務業打工,努力體力勞動來賺取生活的溫飽,內心想著總有一天要脫離這樣的生活,朝著另一條不同人生道路邁進。
她做過的各種工作,有紡織廠、零件工廠、製鞋廠、腳踏車工廠,幾乎把整個台灣產業的工廠類型描繪一遍,那是台灣成為加工出口區後,一整個世代人的記憶。1966年台灣在高雄前鎮成立了全球第一個加工出口區,就此跨國生產線蓬勃發展,在全球116個國家,創造出三千多個工業集中區。而《愛琳娜》的場景主要都在高雄,是銜接著此脈絡底下的歷史縮影。愛琳也做過各式服務業,有房務員、冰淇淋店員工、展場打工、發傳單工作等,這是當代台灣工作現狀的剖面描繪,我們的周遭最不值錢的就是服務業工作,領著最低的薪資,做著最大負擔的情緒勞動與肉體勞動。
命運之繩總是該降臨,她終於遇見可以讓她爬上去的繩索,一場車禍後她獲得一份小提琴課程的訓練,她努力的成為基礎小提琴課程老師,心想著這樣就能成為中產階級的一員,一段蒙太奇華麗的場景,述說著她幻想在學會小提琴後在高級飯店派對上璀璨動人,邂逅一名英俊的王子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殊不知看似風光的職業背後同樣扣連的悲慘低薪,僅能靠著不斷跑婚喪喜慶來增加收入。
劇情中的她遇到各種轉折,愛上一個地方角頭二代,誤打誤撞的懷孕,最後被拋棄的常態劇情。在這當中提出最大的諷刺在於階級的批判,地方角頭老大一心想要兒子能夠考上律師,而不爭氣的兒子就是連年考不上,最後被要求要娶一個律師回來,才能符合父親的期待,顯示出有錢不見得等同於具有高階級,有稱頭的學歷才能顯現高貴。
小提琴作為上流社會習氣的表徵,卻不表示進行小提琴教學就等同於上流社會,反而是將小提琴當作興趣與額外能力的,才是真正的上流社會,符號化的小提琴才是真正的存有,實際上就是品味的表現,成為生產工具後,你就只是將小提琴技藝化的普通教師。
現代性與殖民力量─日本、美國
片頭一開始就對準火雞,那對於台灣人而言的早年生活記憶描繪,三合院埕邊的火雞咕嚕咕嚕叫喊著,而翻開火雞飼養的歷史,荷蘭時期就有火雞的飼養,近代火雞來自美國進口的火雞蛋孵化,與過往荷蘭時期的火雞品種已有差別,而近來火雞飼養已經成為沒落的產業,因此片中關於火雞的畫面反倒令人玩味,是否暗指著美國力量的象徵衰退。
現代性的力量總是在特殊時刻展現,愛琳的小提琴老師工作過程中,也出現一名留美的小提琴手,在眾多小提琴老師面前表演華麗的技巧,讓人感受到台灣文化受到美國文化整個強勢入侵的時代現狀,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感,至今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讓劇情急轉直下的開頭,是父親來自日本的故人優子小姐,搭配著父親述說的日本時期廖添丁俠義故事,描繪出一齣殖民時代的文化錯置,是深藏在骨子裡頭的本體,面對著不同文化更迭時的紊亂,父親帶著優子小姐看著他舊時工作的台鹼廠,驕傲的說自己是一名工人,那也是對自己的階級認同,無法與穿著華麗的優子小姐相提並論的自卑感作祟。
在優子小姐離開的時候,父親送了她一幅親手繪的佛像畫,優子小姐隨口說了「小時候就覺得你會成為像畢卡索那樣偉大的畫家」,自此,父親看過畢卡索的畫後,完全墜入西方美學結構的標準當中,再也不認同自己的畫是美的,在晚年否定了自己過往的美學標準,讓旁人不知所以然。
父親懷著追逐青春的舊愛之心中風倒下了,全家人都陷入陰霾之中,甚至大哥不斷的與主流醫學產生衝突,那是對於西方醫學診療評估的強烈批判,同時也是在階級上有錢判生沒錢判死的資本主義醫療體系的真實寫照。
時代的遺跡,歷史的軌跡也在我們身上殘留著,愛琳的父親跨越了日本治台時期,對於「現代性」有深刻的感觸,學習了現代音樂、現代寫實繪畫等等,最後卻是在工人階級度過一生,而他對於日本時期的嚮往就這樣忍耐四十載,深藏在記憶深處不願多說,直到一個正當的時機點才能放膽的追求,卻又過於激烈而受阻。但最終父親在現代性衝突當中選擇的是畢卡索這樣當代的左派共產畫家認同之中。
愛琳同樣繼承著父親的階級,深刻而痛苦的在職業當中不斷流轉與無法得到解放,最終甚至希望以婚姻作為手段救贖自己的階級,志立於脫貧、脫離魯蛇的命運,展現能動性的同時卻也是受到大時代洪流的捲入,愛琳的高富帥少爺、父親的有錢日本小姐,都是來自階級與自我卑賤後的歷史性崇拜。
對於現代性的反抗,反應在都市更新、都市計畫下的迫遷當中,作為一個釘子戶家庭,無力對抗的是發展主義大旗底下堂而皇之的迫害,甚至對方可以派出警察來壓制,就算家庭內有警察也無法與之對話,基層員警就只是財團的工具而已。
愛琳與父親的家,也在發展力量當中被犧牲,就如同整個勞動階級被發展主義給犧牲那般,最終利益都在資產階級手上,無產階級都只能被奴役著,困頓又魯蛇的在底層進行著賣命又血汗的各式勞動工作,讓壓迫者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