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想想】駐外記者的夜半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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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段自己跑新聞時的小故事。

2009年4月底,當時的衛生署長葉金川接到世界衛生組織(WHO)邀請函,台灣將以「中華台北」名稱,首次成為世界衛生大會(WHA)觀察員。按台北官方說法,這是世衛主動邀請,北京只是「不再反對」。

其實馬英九總統在2008年當選後,各界就預期北京會送這個禮。一年來,兩岸協商過程與內容如何,馬政府面對質疑,始終諱莫如深。

當時,我是中央通訊社駐日內瓦特派員,好不容易找到世衛發言人亞伯拉罕查證,他很謹慎地回答我,「包括『中華台北』的名稱和其他議題,都是台灣海峽兩岸相互同意的,WHO完全沒有參與協商,WHO秘書長陳馮富珍只是接到通知,並依照這項共識發出邀請。」

這些,我都寫在4月30日的稿子裡,後來被視為重要紀錄,因為這說法雖只不過符合常識,卻等於駁斥了馬政府意指的「台灣是跟WHO談,不是跟中共談」。

當晚就寢後,大約凌晨3點,也就是台北時間早上9點,我被電話吵醒。總社一位資深編輯很客氣地說:抱歉這時候打擾,但衛生署長要找你,是關於那則新聞。

半夜3點耶!我採訪到的都寫了,清清楚楚,也通過編輯檯發出去了,有什麼問題嗎?編輯說,署長室那邊沒透露,但署長下午有記者會,為因應台北的記者們發問,所以才要趕在那之前了解更多。

豈有此理。我知道這獨家消息牴觸台北官方說法,政府得傷腦筋了,但對媒體講明白,本來不就是政府的責任?這件事,政府一直維持高度的資訊不透明、不對等,用防堵跟餵養的手段對待媒體。怎麼?現在是我弄到消息,也發布了,你政府還反過來想從我這邊多挖一點,再製造一次資訊落差,好去對付我台北的同業?想得美。

於是我對編輯說,不接,就請說我睡翻了叫不醒。

不料,署長室壓力很大,我才再睡著不多久,又來了第二通電話。後來還有幾通我已不知,總之我把手機關了、室內電話線拔了。

到了早上,副總編輯親自打來,只問了一個問題,沒說是署長要問的:世衛把台灣視為「執行公共衛生領域功能的實體」這句裡面的「實體」,發言人用的原文是什麼?那當然是entity了。我也早起寫了英文稿,一會兒就發了出去。

我不確定半夜連環call是不是就只為了問一個字,總之這過程說明了政府念茲在茲的就是宣傳。之後的官方說法中,「實體」一詞被選擇性突顯了,其他部分的修辭照舊。

講這個故事,並不是針對特定一人或一事,其實這就是政府對於資訊與媒體的普遍心態。它老是想要確保資訊上的優勢,還覺得這樣很應該;它自己該公開的不公開,當面對質疑,就擺出「我有你沒有,我懂你不懂」的姿態反擊。新聞工作者唯有對此不斷挑戰,才有可能步步落實媒體的監督功能。

這也是我對《新頭殼》記者楊宗興因拍攝發布核四廠內照片,被原能會封殺採訪權一事的感想。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