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城的牠們:從「看不見的迫遷」看見都市浪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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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城市中踏浪(善於遺忘) 牠們沒有選擇的逃亡

我們有發展的慾望 卻不懂一種對安穩的渴望

小摺輾過牠們曬太陽的地方 

摩天輪遮蔽牠們熟悉的夕陽 

文創鎮住牠們回不去的聚會場

 

末日是我們的幻象

對牠們而言卻是一種日常

 

牠們只有尾巴

我們卻有吉他 喇叭 公民肥皂箱 網咖 和劇場

看見讓我們選擇一種立場

喊出心裡蠢動的音浪

 

城市該是什麼模樣?

 

家,有事嗎?

 

——<看不見的迫遷>(節錄)

這是「看不見的迫遷」計畫的一段血淚誓詞,「看迫」團隊以台北華山浪犬問題為起點,跨界結合不同專業領域的活動,試以用溫柔的姿勢反抗典型規範,看破權力在空間裡的建構與宰制,企圖與住鄰共同營建一個包容異質、與浪犬共存共榮的地方。

都市裡的浪犬,懷有街頭最長久的惡夢。都市裡的空間作為一有限資源,許多族裔或社區,早已被歷史的背叛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土地不是有或沒有的問題,而是分配不均的鳥事。有人買帝寶做傳家寶,卻也有人屋漏偏逢被鬼拆,人群在都市裡的問題已經千百難,在此之外、更難能被細緻處理與觀察的,便是浪犬遭遇的強制迫遷:跨物種的歧視、人類本位的傲慢、父權違建的控制慾望。

多數城民對於非人物種的愛護,仍停留在切身的伴侶動物,然而轉過頭、望向黑暗角落,這個都市裡卻也有一群處處被陷於不義、往往被強制迫遷的浪貓浪犬。土地在人類世界的命名規則裡,產生了交換價值,也以此抽象符號營生,然而其他物種卻非如此,牠們在實質土地上苟且營生,也依賴人類社會的次要空間與剩餘,不遺餘力地、在這個大大的世界裡,過自己貓狗小日子。然而一個現代都市[1],卻不歡迎如此。

台灣的地方紋理,已然被現代主義的文本建構,當問起「一個好的城市」,人們多停留於對發展的幻想:髒亂是不好的、沒有秩序是落後的,並偏愛機械文明與科技的世紀,否決自然與人類社會並存的可能。是故,對現代都市「齊一」的想像,也於是出生予對「不齊的他者」的恐懼,而害怕正是權力得以介入的理由,我們看到以「拒絕髒亂、下等、不入流」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為名,把他者從視野裡鏟除。被污名的他們,曾是在北車聚集的外籍勞工、以「污染好山好水」為由拒絕的罕病病童被強制出境的外籍愛滋感染者、以及都市浪犬。公家機關以《動保法》合理化捕捉:只要是無家可歸者,一通電話,就可以通報送入收容所,而等待在十二夜惡夢之後的,別無其他,正是死亡。這是現代都市的吊詭與矛盾。一座城市仰賴族群的多元與異質性,帶來人文地景的繁茂與活力,卻同時以憎恨與誤解惡意傷害。以猴硐貓村來說,唯有貓兒的生命成為一種消耗性的觀光財,人群才願意給予他們在市郊一點生存的餘地,而浪犬們卻只騰不得好死的悲劇。

「看迫」總召GP曾表示,許多時候我們都在想要讓動物怎麼做,才會適合這個城市?例如做TNR,不斷地用加法嘗試找新方針、用新政策來嘗試,但後來逐漸也理解,就算做了那麼多,若是不打算改變人與動物之間的社會關係,那再怎麼結紮、控管數量,能夠做的都還是有限。只有經營並改善人類社會與浪犬的連結,不把牠們當作不該存在、而是在合理共存範圍內的理所當然,練習一起生活,而不是把牠們排除在生活之外。所以「看迫」現在做的,正是企圖以講座、沙龍、鄰裡訪調,帶著我們看破現代都市齊一的幻象,流浪在外,除了送死,難道沒有更好的命運?並一起進入並重新檢視「我們」與「牠們」之間的那座城市。

面對異己,我們不得不學習看見。而看見是可貴的,一但習於某種高度的視線,便容易把眼光所及作為全部,異化地融入情境到——忘記牠們也是生命,不是可燃垃圾;願我們都得以看見膝蓋以旁的浪浪們,在這一同營居的城市,多留有一點慈悲,理解牠們的存在與我們一樣自然,而不必再把末日當作日常。

 

[1] 此述之現代都市係延續<Spaces of Insurgent Citizen ship>(James Holston, 1999) 裡脈絡,一群標榜現代主義的建築師,在比利時當代國際建築會議上倡議、也亦力行改造城市紋理的市容想像,此類現代都市多具某些共同特色:主張由國家主導的「總體規劃」,重視集體利益優於個人利益,確信一個理想的未來能由都市規劃實踐之;「去脈絡化」地把城市剔除在地脈絡,以適用於全世界的建築語言,來構築一座無論擺放到任何地方,都看來都是清新亮潔的城市;並多具「殖民性」,外來的權力與聲音主導並高於在地,於是產生支配。

關鍵字: 分配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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