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想想】習慣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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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週末,繁華的台北午後,有二十萬人上街表達對馬政府的火大;雖然這二十萬人火大,但我想,必定有更多的人也很火大,因為,這二十萬人打擾了他們悠閒的週末生活。這,就是台灣!

記得小時候,某次,長輩來家裡聊天時,突然轉頭對我講:「如果你要唸書,將來若不是去當醫師,就要去當法官,絕對不能當律師。」我還無法意會過來時,他又補了一句話:「當醫師和法官都可以收紅包,當律師只能幫窮人或政治犯辯護,沒有出路。」後面這段話,更是一頭霧水。

直到念了大學,我才知道這些話語的寓意。

記得小時候,經常想教我日語的鄰居吳姓老阿公曾說,日本人統治時,雖然日本警察很凶,但東西掉在路上不必擔心遺失,洽公更沒有紅包與揩油問題。因此,我爺爺少年時的日本年代是這樣,那麼,到底是誰造就長輩的這種想法?

曾在1940年代在中國工作的楊逸舟,在1970年於東京出版《二‧二八民變》。他在書中說:「約一年半前,陳儀長官及多數的外省人如何受到島民各界的熱烈歡迎,記憶猶新。一年後,變成反大陸人的感情,終至發展成二‧二八的暴動。到底是錯在誰呢?是台灣人的錯嗎?『公有物變成接收員的私有物,台灣人以同胞解放者的名義原諒他;手續曖昧,台灣人以祖國方式來承認他;住進日本人家屋的台灣人被祖國同胞趕走時,便柔順地退出房子;排隊乘車時,被途中插隊,也默不吭聲;排隊買票或乘車的習慣,被嘲笑為日本奴化教育的結果,台灣人也認為可能有道理。……』台灣人一讓再讓,一忍再忍,直到極限,才一齊反彈起來。」

1947年2月28日,這個歷史轉捩點改變了台灣,肅殺,讓台灣社會卑順地承襲了中國醬缸文化。數十年來的薰陶下,台灣人也逐漸醬缸化;接著,也就是柏楊談的:「我們的醜陋,是在於我們不知道自己的醜陋。」

台灣社會的醬缸、迂腐與鄉願,讓台灣處處充滿了「驚奇」。兩位獨裁統治者依然備受膜拜與懷念,而且,更有政治戀屍癖者,每逢節日就前往哭靈。不僅有個人的銅像依舊到處矗立著;一位在晚年將竊自人民手中的權利,歸還少數給人民的人,竟被稱為民主推手,百姓迄今感激涕零。還有更多我們意想不到的怪現狀,無時無刻發生在台灣這個社會。

很多人說台灣人善良與熱情,中國川震、日本311大地震,台灣人慷慨伸出援手;遇有小動物被虐待,網友群情激憤,充滿正義感。但只要談到政治,台灣人卻把正義公理拋至雲霄萬裡。

德國戲劇大師Bertolt Brecht說"The worst illiterate is the political illiterate, he doesn't hear, doesn't speak, nor participates in the political events."(最糟糕的無知,就是政治無知。他不聽、不看,也不參與任何政治活動。)因為,這種人不知道,所有生活的一切都和政治決定有關。

是的,這麼多善良與熱情的台灣人,他們都如同Bertolt Brecht所言:驕傲且挺起胸膛說自己討厭政治。所以,二十萬人上街火大,但有更多台灣人對這二十萬人火大。

記得有一回,我和一位媒體前輩聊天,他提到菲律賓其實和台灣很像。據稱貪污上百億美金的菲律賓獨裁總統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其遺孀伊美黛(Imelda Marcos)在流亡海外數年後回鄉參與選舉,依然得到窮苦百姓的擁戴高票當選國會議員。她的兒子Bongbong Marcos不僅當過省長,也和她輪流擔任家鄉選區的國會議員;此外,女兒Imee Marcos也當選過國會議員。這位媒體前輩認為,這是一種「習慣性的悲哀」。明知對方貪污,自己窮苦,但依然支持貪污。再者,根據《亞洲脈動》在2005年7月的菲律賓全國調查,馬可仕的滿意度高達七成,竟比所有繼任者都高。

這一切的解釋,或許就是「習慣」兩字。「習慣」,真的很恐怖。對「惡」,習以為常之後;想挑戰「惡」的人,就會成為眾人口中的「惡人」。

而這個政府,就是要你「習慣」。

有個笑話是這樣講的。有個人去算命,算命的跟他說:「四十歲以前很辛苦,不過四十歲以後就好了。」此人很高興地問為什麼?算命的說:「四十歲以後就習慣了!」

所以,習慣是多恐怖的事。

再例如,這個政府一直告訴我們,不能制訂憲法,制訂憲法就是推翻國家;而很多人也習慣這個說法。只是,對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制定過四部憲法,分別是1954年、1975年、1978年、1982年憲法。這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我們的政府口徑一致:台灣不能制訂新憲。更奇怪的,多數台灣人的想法也是附和;因為習慣了,改變就是不對。

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1984》,有三句名言貫穿小說主軸:「戰爭即和平」(War Is Peace)、「自由即奴役」(Freedom Is Slavery)以及「無知即力量」(Ignorance Is Strength)。其中,「無知即力量」充分彰顯數十年來,台灣政客對付人民的手段,人民越無知,政客就越有權力;而且很多的無知,是肇因於你習慣與自傲的「我討厭政治」。

因此,在過去的台灣,專制就是和諧。現在的台灣,你的沉默就變成所謂的安定。而,你對這一切的習慣,卻是台灣的悲哀。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