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長選舉是「不得亮票」、「可以亮票」，還是「應該亮票」？

民進黨主席下軍令，意思大致是要求黨籍議員於選舉正副議長時不得跑票，並應接受黨的監督，換言之，黨籍議員應（技術性）亮票，自證沒跑票。違者，將祭以開除黨籍等最嚴厲之黨紀處分。

法務部及最高檢察署得知後，公開表示要查辦如此亮票行為，理由是說地方自治法第44條明定正副議長選舉應以「無記名」方式為之，亮票乃洩漏依法應秘密事項，有成立洩漏國防以外應秘密事項罪之違法，當然應予查辦。

對此，報載民進黨組成律師團因應，其中，顧立雄律師表示，議長選舉乃屬議會自治自律事項，依權力分立的憲法原則，司法權應予尊重，所以已有若干判決對於前開亮票行為採取無罪見解。而且民進黨只是要求黨籍議員投票內容應受該黨監督，又不是要對所有民眾亮票，因此，檢方前述司法恫嚇，不但違反憲政原理，也未免太過無聊。

如果地方自治法第44條明定的無記名方式是指不能洩漏行使選舉權後之選票內容，那麼我同意，這規定恐已違憲。淺見是，於憲法原理上，議員選舉議長不但可以亮票，甚至是應該亮票；而且亮票對象不僅是所屬政黨，更是全體選民。

我這麼說，到底是基於什麼憲法原理？首先，若如顧律師所言，是權力分立、議會自律原理，則地方自治法上開規定尚無違憲問題，亮票也可能還是違法，只是司法權應予尊重，相關違法亮票責任應由議會自律究責，尚不構成犯罪罷了。但此種看法，恐怕難免以下質疑：

1.    此說之下，亮票就算不是犯罪，但擺明仍是違法而有責。而一旦如此，民進黨等於是以最嚴厲黨紀公然要求黨籍議員違法。試想：若有不從者真的因此遭到開除黨籍，並打起類似王金平與國民黨間的官司來，屆時民進黨總不好說本黨強烈要求黨員違法（亮票），所以不違法而改為合法（秘密投票），當然是要開除黨籍云云。講成這樣，官司只怕要敗，結果黨籍非但開除不成，民進黨於連政治解釋上都要進退失據。

2.    如果違法亮票真的是議會自律事項，司法不應介入，那麼，在道理上，為何違法買賣議長選票，卻非議會自律事項，而應構成犯罪行為？

3.    最根本的疑問是：如果亮票真的合理，為何還是違法？又為何只對政黨亮票才合理，對全民亮票卻不行？

總之，議長選舉不能亮票的規定一旦合憲合理，則民進黨前開黨紀要求，縱有實務上避免跑票的不得已考量，也無法理直氣壯到應有的高度。師出之名消風，既難成功對違紀投票者祭以開除黨籍的最嚴厲處分，也難到最多數人民與大多數法院的支持。

我想，禁止議長選票亮票的規定如果違憲，違反的是「責任政治」原則。議員的公法上表示行為（議案表決、議長選舉等），都是選民據以考量是否追究其政治責任的必要參考內容。議員到底票選何人為議長，如果保密不公開，不但選民無從評判究責，對於無端遭懷疑跑票、卻又苦於不能亮票以示清白之議員，也是極不公允。故除了真有必要保密的公益上應秘密事項（如國防、外交等國家機密事項）外，基於責任政治之民主憲政原則，議員選議長不但可以亮票，而且「應該」對「全民」亮票。地方自治法前開以「無記名」方式選舉正副議長的要求，除非是能限縮解釋成「非指選票內容應保密，而是指表決記錄上不記名」，否則，不准議員亮票的要求，應因違反責任政治原則而違憲。

自從政治是以比人頭取代比拳頭之後，政權爭取的成敗往往取決於口舌論證。所以，一個政黨重大決策的正確性，最好來自一個正確的理由，特別是明知會有官司等在前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