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擔任總統秘書室諮議、經建會主委秘書、青輔會研究委員、台灣企業社會責任協會秘書長。現為企業社會責任顧問,以各種「責任型經濟」的倡議為關懷重點,業餘興趣是研究中國天朝主義的系譜學批判。
遠雄企業團董事長趙藤雄因桃園合宜宅弊案遭羈押禁見,震撼台灣的政商菁英,各種陰謀論的臆測漫天飛舞。桃園縣長吳志揚沉默多日,終於最後表示桃園八德合宜住宅案將即刻解約。
趙藤雄(圖片來源:hinet房地產)
令人詫異的是,在這個時刻,遠雄集團對外的公關說明,還強調桃園八德合宜住宅案內部原本估算認為會虧錢,承做該案純屬「公益性質」。乃至趙藤雄的委任律師也統一口徑,主張法院收押趙藤雄,將對社會經濟造成巨大的影響,基於「公益理由」,法院不應該裁定收押。
遠雄集團是否為重視公益的責任型企業?在賄賂疑雲爆發前,媒體人士就曾揭露,遠雄集團為著要在地質脆弱的陽明山馬槽地區興建國際級溫泉旅館,曾迫使「不聽話」的營建署長「提前退休」。台北大巨蛋案,更自始就受到環保團體嚴厲批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賄賂疑雲絕非單一的例外個案,而病灶正是遠雄集團自身的核心營運模式和競爭策略,無處不表露出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漠視,甚而是以罔顧企業社會責任作為獲利的基礎。
不過,各種熱烈的政治陰謀論解讀容易誤導人民,忽略遠雄集團之所以能高調行事,不懼社會公議,存在著總體性的政經脈絡。當前的國安會秘書長金溥聰,曾說過一段讓人玩味的話:「我們沒有要去消滅地方派系,而是要去整合派系。」但如何整合呢?事實上,在央行採取貨幣寬鬆政策,國際熱錢流入的時代背景下,透過「地產資本主義」來分派「特殊利益」,顯然是「最小抵抗的路徑」之一。
從馬政權的2012選舉開始,「地產資本主義」就是台灣權貴階級的壯陽靈丹。馬英九 2008 年總統選舉時提出的「愛台十二項建設」政見,主要的內容其實都是環繞地產資本主義而開展。不但有農運人士詬病的「農村再生」方案,讓人怵目驚心的「都市更新」,尤其尚有遠雄集團涉入其中的「桃園航空城計劃」。這項規模達4000多公頃的計劃,屢屢被懷疑是便利財團圈地炒作而「量身訂做」的政府方案。
對這種「地產資本主義」的妙處,趙藤雄說過的一段話,已透露了其中的玄機:「台灣房地產的報酬率高於GDP、股市及石油價格的漲幅」。易言之,在台灣實質薪資停滯、工商業利潤難以提升的中長期宏觀經濟結構下,人民實質所得受到通膨趨勢侵蝕,地產開發相關產業,卻還是有能力在整體經濟低迷的走勢中,獲得高於平均水準的獲利。
不論地產市場的資產價格如何膨脹,房子最終的使用價值決定於居住的人,而償付房貸也最終還是要靠著普羅大眾辛勤工作的真實所得。地產資產價格越膨脹,市民大眾的房貸負擔越大,就表示有越多的錢轉移到地產和金融產業,而地產以外的國民消費則因而受到排擠。在出口經濟動能萎縮的情形下,這也造就了百業蕭條而地產開發產業卻獨占枝頭的怪異景象。
桃園縣政府首創地方政府推合宜住宅,首期蓋A20站區內(圖片來源:好房資料中心)
從而,在台灣經濟已經無法靠擴大代工生產來維持榮景的情形下,我們這個社會的政經主導集團所提出的解決方案,除了用低薪勞動和派遣勞動來剝削下一代的青年,能做的即是操作地產泡沫,造成「低薪資、高房價」的結構性趨勢。無疑地,這種倚靠資產投機而擴大再生產的晚期資本主義,有著特異的、「反社會」的內在邏輯:房價越高,薪資就必須越低,反之亦然。1930年代之後,這或許是台灣歷史上的第一次,「資本主義式的現代化」僅能衍生劇烈的階級分化,而再也無法給予年輕人希望。
百業蕭條而地產炒作卻風景獨好,長期並無法構成良性的經濟循環。那麼,KMT以「地產資本主義」維持統治優勢的策略,要如何「做大」呢?答案非常簡單:輸入「中國因素」。中國房地產市場,已是人類歷史上規模空前的資產泡沫。馬政權相信,臺灣只要能服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天命」,趕快簽訂《服貿協議》,趕快搞「都市更新」和「自經區」,從北到南,處處徵收土地、拆房子、蓋豪宅,將公民運動打成「暴徒犯行」,用心仿效中國城管模式,強力貫徹「維穩」措施,保衛好「新戒嚴時代」的「黃金城」,就必然能分享「和平紅利」。至於千年難遇的資產泡沫會有那些經濟、社會與生態的代價,對馬政權來說,那則是台灣「賤民社會」的事情,與兩岸政商聯盟的權貴階級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