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想想】南九州紀行:那些人,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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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兒島從最熱鬧的天文館往中央車站的途中,每走一個路口,就會看到幾尊雕像或紀念碑,向遊人介紹著此地曾經發生的歷史。舊稱薩摩的鹿兒島,和舊稱長州的山口縣,可以說是維新的故鄉,因為維新而一舉踏上時代舞台的弄潮兒,於是有機會成為日本現代史上不可缺的人物。
 
 
鹿兒島本身則像是個大型的雕像紀念館,留念著這些歷史人物在某個特殊時刻的行為紀錄。因為櫻島火山爆發而奔跑前往寫生的日本現代畫巨匠黑田清輝;尚未成為將軍與總理,因為幕末情勢而爭辯不休的年輕樺山資紀與黑田清隆;還不知道長大後將投入日俄戰場,只是看熱鬧似的聽聞西洋大船入港,而奔走前去的西鄉從道、大山嚴和山本權兵衛(上圖)。
 
我站在那位為了日本未來而憂心忡忡的年輕人樺山資紀前,感覺自己是一位來自未來的不速之客,竟想要質問他有關台灣統治的問題。這位年輕人後來帶兵登陸蘇澳,成為日本第一個殖民地台灣的總督。而下一個街口奔跑而來的西鄉從道,則是1874年,日本維新之後首次對外動用武力的「牡丹社事件」的日軍指揮官。那個世紀,是帝國主義的時代,西方人來到亞洲,而圖強的日本則同樣以帝國主義的戰爭手段,矢言要把亞洲留給亞洲人,台灣是日本第一個對外戰爭苦主。
 
西鄉家族和台灣的關係不止於此,西鄉從道的哥哥西鄉隆盛,可以說是鹿兒島與明治維新相關的代表性人物,去過東京上野公園的台灣人,應該都會對名雕塑家高村光雲那尊大眼睛,牽著薩摩犬的西鄉隆盛像有些印象。可惜因為雕像太有名,讓人們對西鄉的長相印象深刻,以致於大河劇沒辦法找福山雅治這類帥哥來演,西鄉的紀念品也就沒有長崎的龍馬那麼熱門。據說他早年曾經在蘇澳活動,他的兒子西鄉菊次郎,在台灣成為日本殖民地之後,曾經擔任宜蘭廳的廳長,在宜蘭完成過防洪工程,至今宜蘭還有紀念他的「西鄉廳憲德政碑」。
 
九州與台灣的關係當然不僅於此,搭乘百年鐵路肥薩線一路向北,從吉松到人吉有一段令人深刻的車窗景色,以及Z型鐵道(台灣的阿里山登山鐵道將這種技術俗稱「倒退嚕」)、迴圈型鐵道並列的鐵道風景。那台紅色的觀光列車叫做「しんぺい」,一開始我也沒特別注意,以為漢字是「新兵」,後來翻查介紹手冊,發現漢字應該是「新平」,居然是為了紀念興建這條鐵道的內閣鐵道院總裁後藤新平而來的名字。
 
 
後藤新平可以說是台灣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在1898年到1906年之間,擔任台灣總督府下的民政長官,任內完成了台灣鐵路縱貫線,與阿里山登山鐵路、台北市下水道等浩大的現代化工程。也因為對於鐵路的專業,他卸任台灣總督府民政長官後,轉任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總裁,然後才出任遞信大臣兼首任內閣鐵道院總裁。
 
後藤是日本首位鐵道院總裁,他以豐富的鐵道經驗,成功推動了鐵道建設與經營的課長中心主義、現場第一主義,與適才適所主義,也讓鐵路成為公司化類型的獨立會計系統,延遲了鐵道院機構化與官僚化的速度。後藤並且不顧當時認為鐵路是生意,生意人穿上軍裝似的制服成何體統的輿論批評,徹底推行今日仍為日本人所津津樂道的鐵道制服。當然,後藤引以為傲的這些政績,和殖民地經濟開發的取向脫不了關係,但對當時全球所瀰漫的帝國主義氣氛,以及當時對現代化充滿期待的台灣知識份子而言,對於後藤新平這樣具有高度文明願景的殖民者,其實有著很複雜的情緒。
 
台灣人的日本情懷一直是令許多人很不解的議題,除了上一代人因為政治上和國民黨統治對比落差而來的情緒,以及對於失語的挫折之外。對我輩而言,對於日本的興趣,並非一種「情懷」,而是對於「我是誰」的一場歷史追尋。就像有些人看到KANO這部電影,才恍然大晤,發現1930年代的台灣通行語言是台語和日語,而本島人和「內地人」之間依然有著矛盾情緒那般。
 
我們對於歷史的理解,常常因為統治者,無論是日本人或者中國人,因為政治需要所進行部份的詮釋,而出現空白頁。對於一個有志追尋知識的人,這樣的空白是需要靠自己的用功而補足的,是以我們旅行、我們閱讀,我們翻查資料,雖然偶而弄錯,但正是在這樣的過程裡,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我們才得確認自我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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