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大法學士、台灣大學法學碩士、 北京大學哲學博士。曾任天津南開大學傳播系副教授、台灣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兼任助理教授,現為文化評論者、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助理教授。
二000年,帶著觀察者的好奇進入中國現場,在北京生活十二年,中國觀察作品包括《拆哪,我在這樣的中國》(二0一一,獲第三十六屆金鼎獎)、《中國課》(二0一二,獲選《亞洲週刊》該年度十大好書)、《拆哪,中國的大片時代》(入選二0一八年德國法蘭克福書展台灣館選書)。
近年來,少年雜誌《王子》創辦人蔡焜霖的傳奇人生故事從文字化為漫畫,得到相當的回響。1930年出生的他,兒童時代便喜愛當時日本極為流行的漫畫野良犬黑吉(のらくろ)。不僅蔡焜霖如此,已逝的小說家鄭清文在《水庫的水源》的短文也提到,小時候愛看《少年俱樂部》連載的野良犬黑吉。
野良犬黑吉並非只是紙上的漫畫,1935年的始政式四十年台灣博覽會裡,設有兒童國一區,其中,有「巧克力上等兵」向兒玉大將軍敬禮的雕像,站在巧克力上等兵下面的,就是野良犬黑吉。到底野良犬黑吉是什麼樣的作品?更重要的是,野良犬黑吉自1931年在《少年俱樂部》發表以來迅速匯聚人氣,2年之後便接續有動漫電影的出現。野良犬黑吉的動漫作品在台灣有無上映紀錄?
日本少年漫畫風潮
創作野良犬黑吉的漫畫家田河水泡,一生傳奇,一方面,1899年明治末期出生的他,1989年90歲高壽過世,一生歷經明治、昭和與平成年代。另一方面,在他漫長的漫畫家生涯當中,30歲出頭創造出野良犬黑吉之後,可以說終其一生就以野良犬黑吉為主要創作主題,可見野良犬黑吉在日本的人氣不墜。
野良犬黑吉的問世,是日本少年漫畫風潮下的產物。大正時代,是日本兒童讀物類型更加豐富的年代,《朝日新聞》所連載的少年漫畫《阿正的冒險》(正ちゃんの冒險)就是代表作品。這部作品的緣起,在於關鍵人物織田信恆。
華族出身的他,京都大學畢業後進入日本銀行工作,因為工作之故,國外參訪經驗豐富,他注意到歐美國家對兒童報刊的重視,返國後甚至因此暫別銀行業進入《朝日新聞》創作兒童故事。1923年,他撰寫故事、同屬《朝日新聞》漫畫家樺島勝一作畫的《阿正的冒險》連載,就此在《朝日新聞》登場,自此成為風靡少年的作品。
阿正的正意即大正時代之意,可說是「大正之子」。阿正的造型乍看之下是比利時漫畫《丁丁歷險記》主角丁丁的翻版,不過,《阿正的冒險》早了《丁丁歷險記》六年。阿正的穿著是西方式的,他頭戴阿正帽、繫領帶、穿著短褲與及膝的長襪。隨著《正ちゃん的冒險》的風行,阿正帽在大正年間大流行。此外,身旁還跟著一隻小袋鼠。織田信恆旨在透過少年漫畫鼓勵少年們朝氣蓬勃、勇於冒險。
野良犬黑吉的誕生
也在少年漫畫的風潮下,1928年,《少年俱樂部》的編輯加藤謙一邀請田河水泡畫漫畫。加藤謙一是日本少年雜誌的重要人物。1896年出生於青森的他,家境貧窮,但父親卻仍堅持買富裕人家才買得起的《少年世界》給他,這是當時唯一的兒童雜誌。而後,加藤謙一師範學畢業後,在小學擔任老師,這期間他發現兒童刊物的匱乏,也立志辦份兒童刊物。1921年加藤謙一進入講談社,他所編輯的《少年俱樂部》就是針對兒童的雜誌,也在他主導下發行量快速成長。
田河水泡出生後母親病故,自小過寄給伯父撫養,年輕時曾參與前衛藝術運動,不過,而後為了生計轉當落語作家。面對加藤謙一的邀請,田河水泡多少有些抗拒,雖說是落語作家,但有機會他還是想當個正格的畫家,不怎麼想當畫漫畫家。不過,談到後來,喜歡狗的田河水泡慢慢浮現出野良犬黑吉的造型與故事。
野良犬黑吉的原型是將自己所養的小狗形象加以修改,而其角色設定則是無人飼養的流浪犬。整個故事就是野良犬黑吉從軍記,從最底層的猛犬聯隊二等兵開始,軍旅生活中有挫折也有成功,野良犬黑吉可說是少年閱讀的勵志故事。值得注意的是,隨著1931年日本軍隊勢力進入中國,野良犬黑吉也在中國從軍。不過,隨著戰事的深化,1941年野良犬黑吉被認為有損皇軍尊嚴禁止刊登。野良犬黑吉的人氣也不僅止於戰前,戰後野良犬黑吉重新再來,依然擁有相當的人氣。
整體來說,表面上看起來野良犬黑吉是個輕鬆的兒童故事,田河水泡的妻舅是文化評論大師小林秀雄,他一針見血地指出,野良犬黑吉其實是田河水泡內心自小孤獨的寫照。野良犬黑吉一炮而紅,戰前連載漫畫高達134本,也有9部野良犬黑吉為主題的電影。
野良犬黑吉在台灣的流通
儘管日本的少年漫畫《阿正的冒險》轟動一時,不過,《台灣日日新報》等報刊都未見關於《阿正的冒險》的介紹或購書訊息。到了1930年代野良犬黑吉的年代,不僅在回憶錄裡可以看到關於野良犬黑吉的記憶,在報刊也可以看到以野良犬黑吉為廣告的《少年俱樂部》與單行本的相關訊息。其間的原因應該在於1920年代台灣步入現代化教育,1930年代才逐漸形成少年雜誌的閱讀人口所致。可以說,野良犬黑吉應該是第一波在台灣開始擁有人氣的少年漫畫。
下表當中,可以透過台灣報刊對野良犬黑吉的刊載看到其流通方式:
年代 |
報刊名稱 |
內容 |
1933.1.25 |
《台灣日日新報》 |
《少年俱樂部》2月號廣告,野良犬黑吉部份為野犬黑吉突進隊。 |
1933.4.1 |
《台灣教育》 |
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上等兵》(のらくろ上等兵)單行本被認定為適合小學校與公學校中年級閱讀的書籍。 |
1933.12.26 |
《台灣日日新報》 |
《少年俱樂部》1934年新年專刊廣告,內容為野良犬黑吉已晉升至軍曹。 |
1934.4 |
《圖書館通訊》 (図書館だより) |
新竹州圖書館新到圖書包括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單行本《野良犬黑吉伍長》(のらくろ伍長,1933年出版) |
1935.6 |
《圖書館通訊》 (図書館だより) |
新竹州圖書館新到圖書包括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單行本《野良犬黑吉軍曹》(のらくろ軍曹,1934年出版) |
1937.2 |
《圖書館通訊》 (図書館だより) |
新竹州圖書館新到圖書包括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單行本《野良犬黑吉小隊長》(のらくろ小隊長,1936年出版) |
1937.8 |
《圖書館通訊》 (図書館だより) |
新竹州圖書館新到圖書包括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單行本《野良犬黑吉小少尉》(のらくろ少尉,1937年出版) |
1938.3 |
《圖書館通訊》 (図書館だより) |
新竹州圖書館新到圖書包括講談社出版的野良犬黑吉單行本《野良犬黑吉總攻擊》(のらくろ総攻撃,1938年出版) |
就《少年俱樂部》的流通方式來說,從《台灣日日新報》所刊登的廣告來看,野良犬黑吉應該已有一定的知名度。至於讀者如何購得《少年俱樂部》?蔡焜霖在《逆風行走的人生:蔡焜霖口述生命史》當中便提到幾種讀到《少年俱樂部》的方法:一是清水圖書館、二是向當地的大書店今村書店購買或訂閱,三是向擁有的人借閱。就第一點圖書館收藏來說,從新竹州圖書館所發行的《圖書館通訊》,1933年2月「新到圖書介紹」當中便提到包括《少年俱樂部》等17種兒童刊物,可見圖書館收藏的狀況確實存在。
至於購買,在其他回憶錄當中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經驗,例如蔡玉村在《少年日記》的自序當中便提到,1924年出生的他,少年時期重視教育的父親便送他《少年俱樂部》、《少女俱樂部》等刊物。可以看到,野良犬黑吉伴隨《少年俱樂部》的普及在台灣也有一定人氣,至於單行本,新竹州圖書館的蒐藏,代表得到教育體系的認可,其他圖書館應該也有蒐藏。
最後,就電影史來說,野良犬黑吉1931年於《少年俱樂部》連載之後,迅速爆發人氣,1933年到1938年之間共有5部以野良犬黑吉為主角的動漫作品,到底這些作品在殖民地台灣有無上映紀錄?日本研究者川瀨健一把日治時期台灣所有上映過的日本、中國與西洋電影整理為厚重的三冊書,其中,並未能看到野良犬黑吉的上映紀錄。
不過,在蔡玉村的《少年日記》當中,當時就讀新巷(即嘉義新港)公學校高等科的他,於1939年2月16日的日記記下「第二節下課後,我們去紀念館看活動寫真。放映《野良犬黑吉伍長》(のらくろ伍長)、《捕鯨船》、《空中的世界》(翼の世界)等片,不太有趣,看完就回家了」。 在這段紀錄裡,我們看到了野良犬黑吉在台灣的上映紀錄,這部作品是1934年橫濱電影商會(横濱シネマ商会)所製作的電影。
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為紀念日本動畫發展100年,建立了早期動漫作品的專門網站,其中有兩部是野良犬黑吉,《野良犬黑吉伍長》便是當中的一部。或許這部作品片長僅僅11分鐘,並未有在電影館的上映紀錄,因為針對觀眾是兒童,作為教育之用於各學校放映。如果讀者有興趣,在下列網址可以看到這11分鐘完整的影片のらくろ伍長 | 作品動画 | 日本アニメーション映画クラシックス (filmarchives.j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