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 別怕畫破洞 膽大心細走進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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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小男孩去參觀展覽,不慎跌倒把畫弄破的新聞,似乎已經被波卡事件淹沒,彷彿大家都瞬間忘記了這件事。在事件發生之初,引來多方討論,有網友超認真,抽絲剝繭提出諸多疑點──畫是不是真跡?策展人到底是不是真如宣傳所說是國際級人物?賣點成了疑點。但這篇文章中,我想回歸探討的重點,是展覽本身。

身為小時候曾經是柯南迷,蒐集了從13集到54集單行本的我,同樣也會被循線追蹤蛛絲馬跡的偵探故事吸引,究竟畫值多少錢,策展人的身分、頭銜是否加油添醋說了謊,也許涉及到某種程度的道德問題,但我想說的是,當展覽依舊持續、賠償不會追究,修復師用巧手施展神技,但必須探討的問題仍舊存在──我們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一場展覽?

常常會聽到有人說──「我看不懂」。看展覽前不需要沐浴淨身,也不用覺得自已的知識不足「高攀」不起,每個人都具備著欣賞「美」的事物的本能,又或者可以擴大成不單只是「美」,知道自己對什麼有興趣,借用法國文學評論家、社會學家羅蘭巴特的「刺點」(punctum)說法,你的感知會告訴你,你被什麼東西「刺」到了,像被弄傷一般地心糾結了一下,目光被鉗住。

羅蘭巴特在經典攝影評論著作《明室》中提到,透過自身的知識文化背景,可以對一個場景或畫面駕輕就熟,可以很輕易理解該畫面的風格和成功與否,這份被挑起興趣的狀態稱為「知面」(studium),是經由道德政治文化的理性中介所薰陶出的情感,但僅止於「禮貌上」的興趣,屬於喜歡而非愛。

但刺點卻打破了知面,在觀賞中看見了滿是斑點、敏感點,這些刺點刺痛了我們,它並無道德獲優良品味的涵義,作品不再無關緊要, 近乎本能地激起心中的小震盪,令人愛憐。學習與多看固然是重要的,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能感受的刺點領域,這跟你念得出多少畫家的名字、認得出多少他們多少作品,其實沒有太大關係。

「那時候,我壓根不知道美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高中去修學旅行的時候,我在博物館裡看到這幅畫,我很難形容當下的感覺,但要我一整天都盯著這幅畫都沒問題,當下我就決定了,如果美術是這麼厲害的東西,那我一生就要跟它在一起,把它當飯吃。」這是我的現代美術史老師分享他與美術相遇、一見鍾情的瞬間,讓他愛上的作品,是日本DIC川村記念美術館的館藏,抽象主義藝術家Mark Rothko的壁畫系列,畫是深紅和血紅的簡單色塊所組成。

很多人都不解他的色塊藝術,用世俗一點的評斷方式而言,今年五月於美國紐約拍賣會上,他另一幅由黃色與藍色色塊組成的作品,以超過新台幣14億元的高價賣出。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懂Mark Rothko的藝術,但我身旁卻有人被他的色彩世界所影響,老師講述時閃閃發亮的眼神,比色塊讓我更印象深刻。

我目前就讀的寫真學校中,有一間圖書室,牆壁的四面都塞滿了攝影集,當我第一次踏進去的時候,我就許下一定要把每一本都翻過的宏願,每天午休時間,下課,我都泡在圖書室裡,甚至不嫌重地每天扛兩本回家慢慢欣賞。後來攝影老師說,勤看攝影集固然是基本工,但更重要的是,你得常去看展,知道作品要用什麼樣的順序安排,用什麼樣的燈光色澤展現,還有什麼叫做「乾淨」的沖片,那些都不是在攝影集中能吸取的知識。你要親臨現場,和它們面對面,才能彼此了解、對話。

於是,我在遊走美術館之間,成就了一場又一場美好的小冒險。東京交通費貴,我常選定一個區域來逛該區的博物館,有時倒不是真的對該展覽本身有興趣,但主角其實不單只是作品本身,作品的擺設、順序、展覽方式、建物本身呈現的氛圍,甚至是工作人員與觀眾的距離拿捏,都是一場展覽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漸漸地,也有越來越多展覽准許參觀者拍照(但禁止閃光燈),雖然還是有不得拍照的古物,但大部分「以整體展場為主」的拍攝都漸漸被認可,不僅是有利於宣傳,也是意識到整體空間就是一項藝術品。

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於今年6月中開始舉辦了《No Museum, No Life?―これからの美術館事典》展覽,就傳達出一場展覽的看點不只是藝術品們而已。No Museum, No Life展讓參觀者像遊走在美術館字典當中,從A到Z介紹36個與美術館有關的關鍵字,來一一檢索那些被忽略的重要的事,如建築 (Architecture)、展示(Exhibition)、框架(Frame)、保護/警備(Guard)、照明(Light)、經費(Money)、溫度(Temperature)、捆包(Wrap)等,當然,還有你(You)。所以即使發生了畫作破洞風波,我們都不該懼怕進入美術館,再離作品更近一點點,當然,禁止手拿零食飲料,還是常識性的禮貌問題。

藝術的價值究竟是什麼,也許每個人心中自有評價,對,不要怕,沒有標準答案,你是自由的。每場展覽,都是一場富有動態感的表演藝術,你得用心、細心地珍惜和它們交會的時刻。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