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公投的真正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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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矚目的蘇格蘭獨立公投,結果日前揭曉,在歐美罕見的百分之八十七高投票率下,主張獨立的Yes陣營得票百分之四十五,以百分之十的差距敗給主張留在聯合王國的No陣營。主推這次公投的獨派蘇格蘭民族黨(SNP),黨魁薩蒙德宣布辭去黨政領導人職務,以示負責。表面上蘇獨這次公投是輸了,但就現實政治而言,民族黨乃至蘇格蘭本身應是大贏。要了解何以如此,必須回到蘇格蘭自治與獨立運動的局勢變化來分析。

獨立公投向來是民族黨的主要政見,但蘇格蘭歷年來支持獨立民調一直只有三成左右。因此民族黨採取漸進策略,2007年成為蘇格蘭自治議會最大黨,和綠黨聯合執政後,就公投議題推動「全國對話」活動,向公民團體進行諮商。2011年民族黨取得自治議會絕對多數,提出的公投方案是三選一:選項包括1、獨立;2、維持現狀但財稅制度有所修改;3、「極大自治」(Devo. Max),除了國防外交事務之外,法律財稅等一切內政事務皆由蘇格蘭自行決定。民族黨現階段目標其實不是獨立,而是極大自治,或至少爭得財稅與政策的更大自主權。

保守黨上台後,首相卡麥隆爽快答應公投的要求,卻將題目改為統獨是非題。其政治算盤是要利用民意差距,趁勢打壓民族黨在蘇格蘭的執政氣焰,甚至一勞永逸解決公投呼聲。誰曉得民意流轉,財力居弱勢的獨派動員力強,民調還一度超前,逼得英國三大政黨亂了手腳,在還沒投票前就共同承諾要給蘇格蘭更大自治權。這等於是勝負分曉前,就乖乖奉上民族黨原先想要的東西。

公投結果獨派得票率輸了百分之十,不如選前民調。獨派面臨的是內外交逼的形勢:在內,英國威脅獨立不得使用英鎊(轉換貨幣會帶來一段經濟不穩時期)、皇家蘇格蘭銀行等大財團揚言出走;在外,美國、歐盟與北約或明或暗地表達反對。公投結果獨立所獲支持還超出歷年民調百分之十以上,其上升態勢不可小覷。獨派必然對公投結果失望,但不見得會放棄。選後艾希克勞爵爺(Lord Ashcroft)所做民調也透露出端倪:投贊成票者百分之四十主張五年後(法律規定下次公投最短期限)應該再公投,百分之十六認為該十年後再投。有趣的是,投反對票的人上述比例分別是二十與十八。換言之,有一半左右選民對英國是抱著聽其言觀其行的態度。更值得注意的是,該民調顯示五十四以下選民投票支持獨立者稍多,但五十四歲以上者則較多支持維持現狀。獨立運動未來發展猶未可知。

公投也牽動了英國憲政改革。正如《衛報》社論所言,近半選民想分家,意謂體制非改不可;差距不大也會逼使保守黨信守承諾,以免重蹈加拿大覆轍。八零年代魁北克獨立公投失敗,加拿大政府以勝利者姿態進行後續協商,引起強烈反彈,導致九零年代再起的獨立公投險些過關。卡麥隆已重申釋權承諾,但同時要推動更廣泛的憲改。當年工黨推動自治,蘇格蘭、威爾斯與北愛爾蘭都擁有自治議會,唯獨英格蘭沒有。英格蘭國會議員管不到蘇格蘭內政事務,蘇格蘭議員可以投票決定英格蘭事務的權力不平等現象,在進一步自治的情況下會更形尖銳。此議題若處理不當,或會導致蘇獨再起,或是激起英格蘭的不平之氣,而導致更大政治風暴。這是英國政府一大挑戰。

此外,英格蘭內部也有區域矛盾,公投後各區域要求自治權的壓力會增大。尤其是和倫敦有矛盾、長期怨恨中央重南輕北的北英格蘭,要求自治權力的聲浪在公投前後已經掀起。不過這種新形勢或許能提供蘇格蘭新的政經機會。公投之前,英國史名家琳達.柯莉(Linda Colley)曾在《倫敦書評》為文,提到她的北英格蘭學生寧可讓蘇格蘭政府管,也不願讓保守黨執政的倫敦統治。柯莉主張北英格蘭和蘇格蘭進行社經整合。柯莉以教育為例,南英格蘭擁有牛津、劍橋兩大名校,以及倫敦不少著名學院,英國生醫與高科技的投資集中在這個金三角範圍。北方唯有在曼徹斯特大學等北英格蘭重要大學,與愛丁堡、格拉斯哥等蘇格蘭大學結盟,資源整合互通,才有可能與之抗衡。

柯莉的主張不止基於政治經濟分析,也有意識形態基礎。如《衛報》政評家凱托(Martine Kettle)所指出,民族黨標榜社會民主路線,在新工黨執政右傾後,該黨左翼的薩蒙德掌握蘇格蘭主流民意,路線走在工黨左方,從而擊敗過去主導蘇格蘭政局的工黨。另一方面,英國北部舊工業城是工黨鐵票區,但新工黨執政偏向倫敦金融業的利益,讓該區傳統選民相當幻滅。這種中下階級工黨選民的不滿,同樣出現在蘇格蘭公投:格拉斯哥、鄧迪等沒落工業區、工黨的傳統地盤,是少數贊成票占多數的選區。

如今公投後英國政局變動不居,也許柯莉這類北方聯盟的想法,會有實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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