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中美弭兵下的公務員總統

最近中國擴大防空識別區 （ADIZ） ，觸及東亞諸國敏感神經，同時也引爆台灣外交方向的辯論。馬英九總統對此事的曖昧搖擺態度，再度為自己的執政投下了不信任票。前輩郭正亮教授在網上所書 〈中美日博弈下的台灣策略〉一文中，對馬政府之智蘊機鋒讚許有加，認為台灣應樂見美中合作，強化兩岸關係，區隔日本。該文對美國政策雖明悉有餘，然其結論令我輩無法苟同，故撰本文補充之。

美國與中國的新戰略夥伴構想，誠如郭教授所言，在近幾年來動作頻繁。美國政府頻頻向中俄兩國弭兵親善，換取中俄在各項國際議題上的配合。這是事實，或許也是趨勢，但不見得是台灣該接受的命運。

周靈王二十六年 （546 BC），晉楚兩大國相互攻伐已久，又因國內外諸多紛擾，逐生歇戰和解之意。宋平公身為小國之君，蒿目局勢，遣使遊說各國，進行弭兵會盟，止戈散馬。在大會上，「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為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 」

楚國明顯有備而來，「楚人衷甲」，各國大夫勸他們卸甲以示互信，而楚國回應是：「 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 」

雖然最後會盟和平落幕，但從今往後，「晉楚之從，交相見也。」白話來說就是：你的小弟也是我的小弟。所有小國被夾在晉楚兩國中間，同時被兩個大哥奴役，無所適從，沒有人能幫忙出頭。「僕僕於晉楚之庭。」大國對小國「誅求無時」，小國必須「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

1938 年，納粹德國瘋狂地向捷克斯洛伐克提出領土索求，要求捷克方面在九月底之前撤出蘇台德地區 （Sudetenland），否則將面臨粉碎。英法兩國厭戰，對德國採取綏靖政策。旋即英法德意四國便簽下了慕尼黑協定 （Munich Agreement），逼迫捷克對德割讓國土，否則英法將放任捷克在納粹鐵蹄下自生自滅。條約簽訂後，英國首相張伯倫返國時驕傲地宣布，他帶回了這一代人的和平 （peace for our time）。

半年後，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淪陷。

美中兩位世界級巨人，注定永遠是競爭敵對關係。目前的友好僅為「事利而已」。美方採用了《教父》裡的經典台詞：「親近你的朋友，更親近你的敵人 （keep your friends close but your enemies closer） 」 – 冷處理英日傳統盟國，向中俄示好。在美國與中俄弭兵的情況下，日本和中華民國在台灣的處境既模糊又尷尬。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日本採取積極的態度 -  防範中國的立場日趨強硬，與印度、澳洲、東協建立區域合作關係，並且開始和英國軍方接觸。

而馬政府則採取一如往常的3職等公務員態度，一切依不存在的法，一切按雜亂無章的程序。不過這倒十分符合台灣人的怕事心態，畢竟「不統不獨不武不加鹽不加糖不加冰塊不承認主權不否認治權」這種 do nothing 的政策也讓他贏得兩次大選。馬政府比日本比其他人更親美更了解美國嗎？ 老實說他只是跟平常一樣，不敢做甚麼決定而已 （筆者目前是樂觀地假設馬英九完全沒有傾中）。

看到日本如此積極地奔走，重新找尋國際定位，跟大小國家試圖建立新的戰略夥伴關係。反觀現在的台灣，以陸基國家的方式發展海島國家，把自己鎖為中國大陸的離島邊區; 明明早被中國超越卻仍自奉為中華正朔; 東海和平嘴砲多年卻沒有實際作法，還時常跟鄰國爆發衝突; 對美國搖擺不定，又對中國曖昧。台灣就是在這種不倫不類，缺乏計劃的情況下迷失方向好多年。身為宋平公的馬英九難辭其咎。

對於弱小如台灣的國家來說，除了依附大國之外，便該與利益相同的小國組成同盟，以保障自己的利益不被強權隨便犧牲掉。古今中外，內政外交均是如此。

以波蘭為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為了防範德國軍國主義死灰復燃，以及蘇聯西進的野心，波蘭不僅與法國締結盟約，並與羅馬尼亞、烏克蘭、喬治亞等東歐小國結盟。除此之外，波蘭元首畢蘇斯基 （Pilsudski） 更計畫組成 Intermarium （海間聯盟 [譯]），團結從波羅的海至黑海之間的中東歐小國，以抵抗侵略。雖然最後在種種因素下未竟事功，但此國家定位和外交方向是值得台灣思考的。蘇聯解體後，波蘭、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四國組成維謝格拉德集團 （Visegrád Group），保障該區域間小國的利益。古代的春秋小國如此，現代的歐盟之成立亦如此。

日本與台灣，在東亞地緣政治、價值觀、國家利益上高度重疊。南韓、菲律賓次之。而美國，就如郭教授所言，是戰略平衡者的角色，盡可能避免公親變事主。但如果我們此時放棄當事人日本，把台灣拉到美國高度玩兩手策略，豈不是捨近求遠？ 在關乎我們切身國家利益、國家生存的時候，居然事主變公親？

台灣除了國家正常化之外，第一步必需將自己定位為海洋經濟國家，擺脫大中華迷思。把外交、經貿和文化交流投射到世界各地。第二步便是與利益相符的地緣國家 （日本） 作區域整合，強化與亞太國家的合作與互信。如不久前的台日漁業協定即是好的開始。此舉會惡化與中國之間的矛盾嗎？絕對會。我們並非樂於逢中必反，而是現在的情況下，中國逢我必反，處處打壓台灣國際生存空間，以征服台灣為基本國策，一步步正在蠶食台灣的主權自由。

面對一個這種與我利益完全相背、沒有妥協空間的敵意國家，不反它難道要幫它數鈔票嗎？如果像馬總統一樣仰賴中國施捨外交空間，那也就永遠是現在這樣荒腔走板。最後，有了鞏固的區域集團後，才有足夠的籌碼與美國深化至更有意義的戰略夥伴關係，防止美中在非常情況下犧牲台灣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