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想想】反抗國民黨的武裝左獨革命者

「曼德拉前總統畢生致力於爭取南非人民的自由、民主、人權與法治，為了廢除南非種族隔離政策，身陷牢獄長達27年之久。⋯⋯『鬥士已逝，人權精神長留』，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位來自南非的人權鬥士。」——中國總統，馬英九，2013/12/5

「曼德拉是『享譽世界的政治家』，在漫長的歲月裡，領導南非人民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取得反種族隔離斗爭的勝利，為新南非的誕生和發展作出了歷史性貢獻。⋯⋯中國人民將永遠銘記他為中南關系和人類進步事業作出的卓越貢獻。」——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13/12/5

這兩位政治人物，講出了目前世上普遍對曼德拉的理解。這個形象很偉大，但卻很空洞。到底曼德拉是「如何」爭取南非人民的自由？到底他如何「領導」南非人民的「斗爭」？

我們要從Rolihlahla 的故事說起。

一個七歲的小牧童，第一次被送到附近的小學上課，老師給大家點名，問到他叫甚麼名字。

「Rolihlahla。」他說。

Rolihlahla在他的族語裡，是「使勁搖樹的人」，也就是「麻煩製造者」的意思，因為他確實是個調皮搗蛋的小鬼。

「那不是個名字，」老師這麼說，「你從此以後就叫Nelson 吧！」

這個地方，日後是南非共和國，而他，就是Nelson Mandela 。

成年了以後，Rolihlahla進到了大都市裡，成為了為窮苦的同胞們爭取權益的律師，政府高壓的統治與種族隔離的政策，讓他日益不滿。

當時，反對國民黨的力量，都團結在一個叫做ANC黨（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非洲民族議會黨）的組織底下，ANC黨立志成為政治改革的力量，要奪回民主、自由、平等的基本人權與政治權力。

Rolihlahla也被捲進這個時代的巨流裡，加入了ANC黨。他認為南非的黑人同胞們理當擁有獨立、民族自決的權力。但Rolihlahla有感於ANC黨在當時的作法過於老派，無法感動群眾，也無法提出有效的策略來抵抗國民黨撲天蓋地的壓迫。他瞭解到在都市中受害與經濟弱勢的年輕人是政治運動最重要的力量，他主動前往與ANC黨領導人見面，提出要成立ANCYL青年黨部的提案。在ANCYL青年黨部中，他也屢與黨內的左派鬥爭，因為他的視野裡，南非主體意識是很重要的，那些對南非內部族人的獨立建國的信念不堅定、不置可否的蠢左、左膠，不配當他的同志。

Rolihlahla在幾度與南非內部不同族群的黨外人士的衝突之後，也逐漸修正自己的立場，認為要對抗這個體制，同時也為未來打造一個多元友善的新國家，他與印度人、左派和解，建立起統一戰線來推翻國民黨。

一開始他們的抗爭手段是堅持和平的。Rolihlahla認為這樣的手段無關道德，不是因為「和平」的抗爭就是比較道德，而因為這個階段，堅持和平抗爭比較務實有效。

這時候，國民黨正式頒布Apartheid，種族隔離政策變成了整個國家的系統性壓迫。

Rolihlahla開始全國走透透，組織鼓動各地方組織起來，把南非燒得遍地烽火，而國民黨則是疲於奔命地四處鎮壓滅火，但這把火卻越燒越旺。

1955年，反國民黨的各政黨組成了「人民議會」，並公開在3000人的群眾前發表著名的「自由憲章」，裡面提到「把土地還給人民」、「上班族加薪」、「降低工時」、「所有膚色、族裔者皆享有受教權」、「人民要作主」等訴求。這場集會以保警出面鎮壓結束。

Rolihlahla在隔年寫道：「這是一個革命的宣言，因為它所要求的改變不可能不透過撼動今日南非的政治與經濟組成。要成功達成，必須要有組織、廣大的群眾抗爭的發起與發展。這些訴求只有透過全國性的衝撞行動才可能成功並實現；透過堅決的群眾抗爭來推翻國民黨的政治與經濟政策，才可能提高人民的生活水準與自由。」

這時候的Rolihlahla已經進出監獄多次，他與他親近的同志們逐漸對抗爭不斷被打壓感到不耐，他發現這種流氓政權、豺狼政府，已經無法說之以理、動之以情了。抗爭的手段要實際，不能自我設限，他開始思考武裝抗爭的可能。

而在此同時，對ANC黨這種「聯合所有反抗威權國民黨的族群」的作法，也有民族立場更為極端的基進人士感到不耐，相較於Rolihlahla現在的「淺黑」，他們是「深黑」，於是退黨，自立門戶，創了PAC黨（Pan African Congress，泛非聯盟黨）。 Rolihlahla雖然覺得這些戰友有點幼稚，但也可以理解他們的訴求。

到了1960年，國民黨的Apartheid族群隔離政策變本加厲，規定所有非白人都要隨身帶一個通行證。在南非，白人是高級天龍人，而只要不是高級天龍人，就連出門都要隨時被警方盤查。PAC黨決定在Sharpeville城發起一場遊行，卻被國民黨血腥鎮壓，當街屠殺69人。 同時政府宣佈ANC黨與PAC黨都是非法組織，勒令解散。

這讓Rolihlahla非常憤怒，他長期以來思索的運動策略問題，也終於達到了引爆點，對抗這個威權的國民黨政府，只有用暴力才有任何改變的可能。這與他所處的時代，有相當大的關聯，1953年到1961年間，世界各地反抗獨裁威權的殖民政府的革命號角吹得響亮，越南、阿爾及利亞、古巴等國的革命，均刺激了當時懷抱理想但卻也務實地想要成事的反殖民運動者的思考。

於是，Rolihlahla與他的同志們，在1961年組成了MK（Umkhonto we Sizwe，民族之矛），一個ANC黨底下的武鬥部門。ANC黨在當局的打壓之下，已經不能運作，而這時暴力抗爭就成為了反國民黨的主要方法。民族之矛創立的宣言是《我們已經開戰了》：「我們的人是有武裝與訓練的自由鬥士，不是恐怖份子。我們在為民主戰鬥——多數執政——非洲人統治非洲的權利。我們在為南非戰鬥，為所有人帶來和平與和諧與平等的權利。我們與白種的壓迫者不同，我們不是種族主義者。非洲民族聯盟黨要把自由帶給所有住在我們國度裡的人。」

民族之矛於是展開了一系列的武裝攻擊，大部份都是針對無人的政府機構、建築、鐵路等公共設施的破壞。兩年後，Rolihlahla被逮補起訴，在法庭上，這個革命戰士毫不畏懼地說出他的暴力抗爭理念：「我們考慮了四種暴力抗爭的方式──破壞、打游擊戰、恐怖行動、與全面革命。我們選擇第一種，並且要把它做到底以前不做它想⋯⋯這樣的戰鬥對我們最有利，對雙方來說都比游擊戰有更少的死傷。我們也決定為未來可能發生的游擊戰做準備，因此我們也認真訓練核心領導幹部，以迎接游擊戰的到來。」

就這樣，求仁得仁的Rolihlahla就被關進了監獄。這一年，是1964年。

日後的他，將被全世界視為一個慈悲、和平、偉大的政治領袖。這是沒有錯的。但這樣一個武裝反抗國民黨的左獨革命的過去，卻很容易被各國政客與媒體所刻意忽略。

Rolihlahla 的智慧展現在他對行動策略的靈活，日後他被視為慈悲與和解的象徵，正恰恰因為他原先的暴力抗爭，對自由民主平等的立場的堅定。當反抗的力量比壓迫的力量還要更強烈、堅定的時候，壓迫者才會倒。也唯有「民族之矛」直刺向國民黨的心臟，才有日後療癒和解的空間。

後記

在曼德拉於1964年入獄時，距離南非非常遙遠的一個小小又多山的島嶼上，三位知識份子也寫了一份自由宣言，也想要發起一場堅強並熱烈的政治運動來推翻那個小島上的國民黨。這三名知識份子，叫做彭明敏、魏廷朝與謝聰敏。同時，有另外一個革命青年則是不斷訓練與派遣武裝革命份子，一樣對政府機構進行破壞的反抗，這位革命青年，叫做史明。

這個東方的小島，也沒有在世界革命的浪潮中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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