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想想】我看台語片:台灣史觀•英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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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馬政府接連發生「歷史」事件,像是高調紀念「開羅宣言」70週年,說是確立了台灣屬於「中華民國」,要來反制台灣地位未定論,然而其實「中華民國」的國際地位更不確定、茫茫渺渺,確定的只是幫「中華人民共和國」幫腔而已。

還有教育部行文學校的「依據中華民國憲法,目前我國首都應為南京,惟中央政府所在地為台北」,明白揭露首都和中央政府分隔兩地的現實,一舉坐實流亡政府的本質,「中華民國」走入歷史,可謂淋漓盡致。

其實,冷凍了幾十年、然後幾乎被增修條文全面取代的「中華民國憲法」,並無首都相關條文,倒是已廢止的第31條提到了「中央政府」:「國民大會之開會地點在中央政府所在地。」想必老賊幽靈都已飄回幽靈首都南京開會了。

記得從小唸欽定中國近代史,1928到1949年中國國民黨執政的南京政權才是赫赫正統(所以兒少每一篇作文結論幾乎都是把國旗插在南京總統府,幼小純蠢的心靈真是把南京當首都),1912到1928年俗稱北洋政府的北京政權,則彷彿野史一般,總歸就是軍閥亂政,國政荒誕,一無是處,直到中國國民黨定都南京,才有日本大舉入侵之前的夢幻「黃金十年」(當今馬政府的本黨牙慧)。

1971年,蔣政權被逐出聯合國,日本率先於隔年與蔣朝斷交,這是否惱怒了蔣朝,令黨營中影拍了一系列「抗日片」?1970年代的《英烈千秋》、《梅花》、《八百壯士》、《筧橋英烈傳》等片,許多小學生的校外教學活動,造就了年少輕狂熱血滔滔的壯烈情懷(和當今最質純的壯年藍系族群)。

中國黨長期塑造的「抗日」史觀,形成固著的台灣歷史詮釋模型,對於電影作品而言,這是李安日前擔任金馬獎評審團批評台灣電影「劇情推演、結構和對白薄弱」之外,另一種有關台灣史觀的根本問題。

以魏德聖導演的《賽德克‧巴萊》為例,魏導於入圍威尼斯影展競賽影片的介紹文字表示,「霧社事件」一般的看法是台灣原住民起而反抗日本殖民統治,這雖沒錯,但其核心價值在於起而護衛一種原則,「透過賽德克的信仰,我想重新檢視霧社事件,同時也想在對立雙方之間尋求某種和解,探討人性尊嚴和自我完成等比較大的議題。」

顯然魏導拍的不是蔣朝中影製作的傳統「愛國」抗日片,竟然想在日本殖民者和在地被殖民者之間尋求「和解」,就有中國影評人老大不高興,說是「偽史詩片」。

《賽德克‧巴萊》史觀立論的核心,在於莫那魯道的「英雄」角色命題,以及原住民族各部落之間的歷史情結,和日本殖民者互動關係無法單純視為親日或抗日的歷史圖像。

遊走於商業片和藝術片種之間的《賽德克‧巴萊》不易定位,舉著原住民族「驕傲」大旗的宣傳氣勢,走進電影院會發現並不是那麼形而上的精神展演,反而充滿了許許多多形而下的山林與生活細節,一再呼喚觀眾耐心的注意力。 

可以確定的是,本片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台灣在地歷史與戰鬥作品。從歷史詮釋來看,霧社事件傳統定位是原住民抗日,這是也擁有「抗日」印記的中國國民黨政府塑造其國族神話的一部分,而魏德聖導演即意在重新檢視霧社事件,把事件彰顯為文化與信仰的衝突。

這些抽象概念的呈現,在《賽德克‧巴萊》裡藉助於一個具體的三角架構,也就是「賽德克族德克達雅群—日本—賽德克族道澤群」之間互為攻伐的關係,賽德克族的德克達雅群各社也非一致抗日,態度積極的就形成以莫那魯道為核心的團隊,一方面對抗異族日軍,一方面和以鐵木瓦歷斯為核心的道澤群團隊形成對峙,族人之間和異族之間的對立同樣熾烈,同樣燃燒於太紅的山櫻樹林間。

莫那魯道要向日本人索討民族尊嚴,同時也面臨其他族人向其索討生存尊嚴;莫那魯道和鐵木瓦歷斯之間的英雄對峙,成為魏導擺脫傳統「原住民抗日」模型的歷史敘述的一個關鍵支點。

《賽德克‧巴萊》最好的部分,除了莫那魯道的英勇身形,除了片中許多閃亮的智慧話語,將是把台灣人從長久禁錮僵滯的歷史觀帶領出來,讓台灣人發覺,榮耀的英雄史詩並不是只在簡單的二元對立裡。 

片中有個場景,日本小孩眼見賽德族人間互爭獵場,說「什麼你的我的,還不都是我們日本人的。」如此天真驕傲的語調,導引出多少矛盾糾結的心腸,和英雄競逐的山林血淚。

跳脫外來黨國政權的強制挪用與詮釋,展現在地力量鋪陳的,台灣歷史事件。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