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想想】拆完政府之後,可以幹嘛?

友善列印版本

將近午夜,我走過中正一分局,看見看守停車場的警察蹲在地上伸懶腰,眉頭不禁微微一皺,哼,開小差。他看見我走來,隨即站起身,咧著臉說,晚安。這麼有禮貌?我只得向他笑了一笑,心想,也難得會想對警察咧嘴。我算是很愛找警察麻煩的刁民,有一次和警察問路,那警察態度極差,我隨即大吼回去,警察了不起嗎?我跟你問路你兇什麼兇?他愣了一下。這件事情我耿耿於懷,後來電話打爆了他所屬的警局交通隊,直到長官出面道歉才罷休。

又有幾次,我或開車、或者走路,必要性地必須進入遊行禁制區。這時我也多半做好臭臉模式、準備隨時得理不饒人,所幸原則上這些管制的警察、憲兵都算有禮貌,人的個性多半「遇強則強」,既然人家都示弱了,我們也不好刁難人家。但總歸我對警察這個工作是有敵意的,即便後來娶了警察的女兒,也一直沒改變我對警察特別吹毛求疵的癖性。

像我這種不喜歡警察的人應該不少吧?尤其最近示威抗爭的活動很多,主張比較激烈的學生,要不衝立法院、要不衝行政院、要不對著苗栗縣政府灑冥紙丟雞蛋,真正是衝南衝北衝衝衝,把保警搞得疲於奔命,執勤時火氣也大了起來,更讓衝突易如乾柴烈火般的引燃。台北市的街頭,激進學生如小蜜蜂般四處噴漆,公車站、中正廟、人行地磚到處都是「今天拆政府」,這口號恐怕連不關心政治的中產階級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但也要琅琅上口,連他們最愛的「前作家」、正直與善良的正宗詮釋者龍應台都認為,「社會信任感幾乎蕩然無存」(不過她好像忘記自己是政府的一員)。

有不少人批判這些抗議者不理性,連砸到苗栗縣政府的雞蛋是不是浪費都是一個反對過激行動的理由。但好像沒有人捫心自問,為什麼?為什麼人民要採取這麼激烈的行動、與政府為敵、和警察扭打?我們不是有民意代表嗎?不是有監察院嗎?不是有司法體系嗎?為什麼這些小朋友、這些抗議者,不循正常管道來爭取權益呢?因為,政府失靈了。這個國家的制度,已經無法讓政治現狀可以在制度之下順利運轉了。

抗議的人們知道,他們不可能永遠依賴表決永遠不會贏的少數黨立委,他們也知道監察委員和混蛋市長吃個飯,就不會有彈劾,而那個牙尖嘴利的院長,從年輕開始就讓人知道他其實是個頸部以下全部癱瘓的光說不練患者,而且他文不對題的講話,常常讓人懷疑他嘴巴以上其實也沒有東西。總統更是不用期待,幾十萬人上街頭他也只是說我知道了,要聽他講這些屁話,還不如去故宮買盒膠帶。當然更不用提那個前自由主義者行政院長,天天只想著要把公投當作道具拿來反公投,真不知道當年他哪來的勇氣可以昧著良心說自由民主是團結這個國家制度認同的唯一機制。

在野黨當然也是個問題,執政黨信任度屢創新低,在野黨的支持度卻不見提升。也不能說在野黨不作為,問題是這樣的處處充滿僵局陷阱的憲政體制下也很難有什麼作為。甚且,在野黨確有內部矛盾,就算偶有佳作,也馬上被好事之徒詮釋成「兩個太陽」的爭執,最後佳作也多半不了了之。激烈的抗議者不相信體制可以為他們解決什麼問題,其實是因為這個體制幾年來也一直沒能夠解決過什麼問題。

「拆政府」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下出現的抗爭,他們的人數不見得多,但他們各個行動激烈。他們的行動生猛,是因為他們認為現有的體制已經是死結,無法開展任何可行的政治議程,來幫助他們解決問題。大多數的民眾可能對此無感,但他們無感的又豈僅於此?他們甚至對於任何體制內解決問題的方式都採取無感以對的態度,隨意地任由統治者擺佈,因為這些都不干我的事,又不是我家被拆、核電廠又不是蓋在我家門口、洪仲丘又不是我親戚、期待政府的年金改革不如期待自己。這樣事不關己的的氣氛,其實也助漲了衝突的激烈化,因為就算是溫良恭儉讓的園遊會,這些事不關己者也不會參與。抗爭如果不激烈,連被看見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你我都知道,再激烈的抗爭,終究是得回到政治議程上來進行實踐。抗爭的目的是突破現有的政治僵局,希望藉著民意的壓迫,來導正政治的癱瘓現象。但以台灣目前的政治制度,一個一個議題的推動政治行動,不僅很容易就讓抗議團體兵疲馬困,更會導致議題的瑣碎與零散,最後遂了執政黨各個擊破的戰術。看見問題、又具有能力的在野政治人物,應該要嘗試串聯這些抗爭的主題,讓抗爭更有力量,以逼迫執政當局必須與在野力量合作,修正現有的政治框架,才能有效將民意導入政治的運作之中。「拆政府」只是一個活動,也許是一個高潮,但九月下旬立法院開議,眾多議題再度匯聚,才是真正促成變革的機會,誰能夠把握這樣的機會,誰就可能成為引領潮流者。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