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你們就踏我的死屍前進!」——如果「史明經典重建計畫」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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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明歐里桑真的死了。長年跟拍我們這群年輕獨派的江偉華導演,在紀錄片《街頭》(2018)中,留存這樣一段看似突兀卻又無比豪邁的畫面。史明在大家七零八落地唱完他所作詞的《台灣民族主義》戰鬥歌曲後,直率說出:「我要死了,你們就踏我的死屍前進!」用自己的死來勉勵大家,這樣的潤餅聚會正是革命家的日常風景。

我是因為加入濁水溪社才有機會認識史明。2005年復社運作的濁水溪社,其實當時早已不在任何既有學運、社運或者所謂異議性社團的進步青年網絡當中,而是張之豪和藍士博等老學長偶然參與,2005年3月史明在臺大校門口的反《反分裂法》靜坐,機緣巧合之下借殼上市的臺大新興獨派組織。2007年我進入臺大就讀,加入濁水溪社之時自然聽到這個毫不古老的創始神話,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真的有機會見到史明本人。

2009年,我首次見到史明。濁水溪社的大家受邀參加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台灣教授協會與台灣教師聯盟的聯合年會,當時我們似乎是作為剛剛嶄露頭角的年輕獨派而受邀請,但是其實我們什麼都不懂。那幾年對於本土派是非常痛苦的回憶,本土政權的正當性蕩然無存,而我們則剛剛經歷運動經驗中真正意義的首次失敗,野草莓學運。當時已超過九十歲的史明,為我們寫下:「台灣的進步,由台灣青年開始,才能有效果。」

其後史明一度病重,因而幾乎很少提起自身經歷的他,竟然答應接受口述訪談。當時對政治和社運都懵懂無知的我們,就在藍士博的號召與堅持之下,把握了這個機會,組成「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完成三十次的口述訪談,最後的成果就是2013年集結成冊的《史明口述史》(行人出版)。

之所以商業出版,是為了行銷和通路而非賺錢。我們希望將史明這個品牌推上市場的舞台,讓史明的思想和經歷得以普及推廣。儘管臺獨運動的浪潮高低起伏,在本土政權的許諾與失落之外,我們還有我們自己的歷史,我們自己的革命家,而他革命至蒼老,滄桑但依舊豪邁。

從《實踐哲學:青年讀史明》(台灣教授協會出版,2012)、《史明口述史》、《左翼.民族》(國立政治大學圖書館數位典藏組編輯出版,2013)到《台灣人四百年史(全新校訂版)》(南天出版,2014),這是我們私下妄自命名的「史明經典重建計畫」。我們的目標很簡單:推動史明其人其事其作品的出版,重建他在台灣歷史和思想史上應得的經典地位。我們所謂的經典不是正典,事實上在台灣史建制化的過程中,史明的著作從來不是正典,我們也無意堅持扶正,我們只是嘗試恢復他應有的一席之地,以及台灣史本身帶有的草莽性格。並且,我們絕非是要造神,而是希望透過作品與人生的雙重呈現,恢復史明作為一個人的堅韌與侷限,正視他的孤獨與複雜、他的史觀、他的政治判斷和他的人生選擇。

或許其實我們做這些事情沒有什麼大道理,單純就是覺得史明歐里桑真的非常酷。士林望族之後、離家出走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政經學部、在戰時進入中國抗日參與地下工作、又冒險逃回台灣、藏匿武器試圖刺殺蔣介石、其後又偷渡到日本,最後竟然變成海外台獨恐怖組織領袖、台獨運動贊助者、日本池袋新珍味大滷麵師傅、野生台灣史學者等等,隨便抽幾個就會壓垮我們無力動彈的身分和經歷,他卻能這麼豪邁地全部承擔下來,哪怕最後變得如此孤獨。

但是我們絕不甘心史明歐里桑的孤獨成為落寞。我們要讓大家知道,他是我們思想與行動的老師、野生的史家,以及永遠的革命家。他雖死去,但是我們沒有忘記,倘若我們能夠背負這些過去一起前進,這一切或許就還有新的意義。

附註:

史明歐里桑的其人其事得以重新面世,當然不只我們這批年輕獨派參與,僅就筆者所知,至少還有這些相關作品,我們不敢掠美,以此為記。首先是葉博文大哥編纂的首本史明傳記《荒野孤燈》(史明教育基金會,2001);北美洲台灣人教授協會和台灣教授協會共同贊助出版的《1980年代史明與《台灣大眾》政論選集》等四本文集(2010),《穿越紅色浪潮》(台教會出版,2010),《衝突與挑戰:史明生命故事》(草根出版,2011);《史明回憶錄:追求理想不回頭》(2016)、《簡明台灣人四百年史:圖文精華版》(2017)則歸功於前衛出版社的努力;最後還有紀錄片《史明.革命進行式》(陳麗貴導演,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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