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陽花到反課綱,數位原民們正在改變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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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針對太陽花運動參與成員的調查樣本裡,佔一半以上(56%)的學生族群中,有超過7成是大學生。而自五月以來的反課綱微調運動,又是以年齡層更低的高中生為主體。這群大約出生於1990年代初之後的學生們,也就是Marc Prensky所謂的「數位原民」。

數位原民差不多在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生活在電腦與網際網路之中。而像我這種在青少年時期後半段,或甚至成年後才接觸到電腦與網際網路的人,Prensky則稱作是「數位移民」。不同於數位原民,如我這般的移民者是成長在書本、電視這類中央化、單向的傳播媒介之中。

我們小時候沒有PTT(因此可能真的就只是「鄉」下的村「民」)、沒有Google大神,更沒有像臉書、Line這類可以快速傳遞、交換資訊的社群媒介。正是這樣成長環境的差異,讓這群學生在所謂的大人們眼中看起來不太一樣。

第一個最大的差異是,數位原民成長在有著各種資訊來源的環境中。而且他們也善於傳遞、分享甚至「再製」這些資訊。

對於老一輩的大人們來說,不管是資訊來源、還是資訊內容,都應該是單一且穩定的。你在報紙上讀到的消息,通常會跟晚間新聞播報的差不了太多。而與我差不多時期長大的人,通常也不會讀超過一種版本的教科書。不管是歷史還是地理,都是同一套樣板產製出來的「事實」。而且,我們也多半從來沒有表達過異議。

數位原民們不一樣。不僅是因為教育政策的改變。更重要的是數位原民們很自然地會在網際網路上探索新事物。而網際網路的本質便是去中心化的。透過Google大神的幫助,數位原民們可以挖掘出更多版本的事實。同時,透過各種社群媒介,數位原民們不僅探索新事物,也更懂得如何傳遞、分享這一切。

如此一來,這樣的差異所意味的不僅是數位原民與數位移民們對於「資訊內容」認知的差異,更導致了「中央化」與「去中央化」資訊傳散形式的對立。換言之,「課綱微調」這一事件之所以遭受數位原民們如此激烈的反彈,不僅在於其可能有的「黑箱」爭議及內容問題。更在於,當政府無視於各種質疑與反對的聲音,一意孤行地強推課綱,這一舉動背後所顯現的「中央化」資訊傳散的蠻橫。

老一輩的移民者沒有看清楚的第二個差異在於,數位原民們不再是過去那種同質、沉默的學生群體。不僅成長於更加強調「個體」的年代,數位原民也習慣於擁有可以發聲、展現自我的媒介。因此,「這群」學生不再是過去聽著台上廣播,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盲」群。而是由一個一個獨立的個體自發地聚集起來的網絡群體。

對於數位原民們來說,他們早已不是「有耳無嘴」的小孩。網路與社群媒介提供的互動可能性不只是一種消遣,更讓數位原民們習於發聲與行動。因此,每每當老一輩的大人們又將自己看作只是「單純」、「無知」的學生時,這只會讓數位原民們更想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更厭惡「大人們」自以為是的、那種近乎家父長威權式的口吻與眼光。

最後,一個更細微但也同樣重要的差異在於,對於數位原民們來說,有時候某種情感與價值遠比理性計算利益得失來得重要。

在數位原民出現以前的世代,如我一般,我們所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要我們學會理性思考與判斷。這大概可以說是現代社會「科學」教育的根本。相對於理性,各種情緒、情感性的思考與表達,往往會被認為是比較不被讚揚的。當然,這樣的教育原則在如今大體上並沒有改變。但數位原民成長的環境改變了。

我剛剛說,數位原民成長於更加「個體」的年代。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因為數位原民同時也是更渴望「群體」的一個世代。這看起來矛盾的論點其實並不矛盾。因為,成長於更加個體化年代的數位原民們,同時也是「被迫」要獨自成長。從核心家庭化到少子化,數位原民們缺乏過去老一輩人從小有的群體連帶,因此也就更渴望於向外尋求這樣的情感。在各種網路社群中所體驗到的集體亢奮(不管是與鄉民們一同歡慶中華隊打敗南韓,還是在臉書上感染到對於黑箱政府的不滿)都是數位原民們凝聚的核心。

因此,大人們才無法理解,這群學生們怎麼會如此(在其看來)失去理性的激昂著情緒。無法理解這些如此「不划算」、效益低的抗爭運動,為何會有如此多「應該」更關心自己的功課、前程的學生們參加。因為,數位原民們不一樣。在某些時刻,群體的情感與價值遠遠勝過個人的利益計算。

這樣的數位原民正在改變著我們的社會。從太陽化到反課綱運動,數位原民一次又一次走上街頭、展現力量與韌性。雖然還沒有人可以知道,這樣的改變會帶來些什麼。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倘若我們始終看不清這些差異,這些運動只會一再且更加激烈的發生。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