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為文字記者
民國104年6月27日晚間發生一件令人悲慟萬分的意外事故,八仙水上樂園因活動管理疏失進而造成大規模粉塵爆炸,致使近五百人不同程度燒燙傷,據新聞媒體指出,其中一名年約18歲就讀大學的女學生朱利遭受全身面積約90%的燒燙傷,已面臨生命垂危的險境;然而,面對這樣的意外災難誰又應該為此負責?
政府、企業或玉米粉
自八仙意外事件爆發至今,各個媒體爭先恐後不顧受害者及其家屬的意願,持續逼問粉塵爆炸的過程始末,先暫時撇開主流媒體欲求獨家新聞的超高收視率不談,大多媒體皆聚焦於粉塵密度過高、現場有人抽菸、或風勢較大因而導致爆炸規模甚劇,而其中真正的罪魁禍首莫過於由瑞博國際有限公司主導、八仙樂園共同協辦「彩色派對」,由於彩色粉塵的主要成分─玉米粉顆粒面積小,因此和氧氣的接觸面積較大,當玉米粉在一定範圍下密度過高時,經點燃後則可能成為相當危險的爆炸武器,爆炸規模甚至不輸於一般瓦斯氣爆。
事發不久,行政院院長毛治國便公開對媒體發言,認為此次造肇事原因在於彩色粉末的閃燃與高度擴散性,因此要求全面禁止在任何公共活動中使用彩色粉末。在此,筆者不禁懷疑院長毛治國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問題不在於政府和民間企業,而是那令人捉模不定隱晦難懂的玉米粉」,政府與企業相互卸責的能力似乎更甚以往,面對此次重大意外事件,政府與企業首先關注的焦點從來不是受難者及其家屬,而是盡可能找出問題癥結,因為一旦問題癥結被找了出來,責任歸咎的問題就更可呼之欲出,就算肇事原因隱晦未明,政府與企業則可繼續順水推舟的相互卸責。然而,究竟肇事原因為何、誰又該負最大責任並非筆者所欲探究的本意,而在於八仙爆炸意外事件背後呈現更為迫切棘手的問題。
失序的台灣安全體制
從來沒有任何一種災難的產生與結果是「自然」的發生。著名的災難社會學學者Eric Klinenberg在其《熱浪:芝加哥災難的社會剖析》一書中便呈現出相當重要的觀點,隨著社會制度、組織與文化的發展,災難可能導致的影響更為劇烈。1995年芝加哥熱浪的侵襲,造成700多餘人因高溫中暑而死亡,而其中老人佔據多數並且受困於家中,中暑的原因不僅在於老年人口身體先天本質上的虛弱,更重要的問題則在於當地社區治安欠佳、美國文化的個人主義崇拜及老人缺乏社會參與等,致使老人大多足不出戶且疏於照顧,最後導致大量獨居老人死於家中。Klinenberg的研究恰好說明災難的發生、規模以至於災後的控制與治理,皆與社會文化及組織運作密切相關;同樣地,八仙樂園粉塵爆炸事件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人為的「刻意疏忽」,玉米粉本身的閃燃性早在彩色派對活動舉辦之前,本應有所規劃限制。其次,活動的舞台設計亦缺乏開放性流通走道,以至於當意外事件發生時,無法有效的進行緊急疏散與避難。
然而,更令人憤怒的是,類似的問題早已層出不窮,例如2009年莫拉克颱風的小林村家園慘遭滅頂、2014年餿水油的食安風暴與高雄的石化氣爆案,僅管意外事件的發生往往歸咎於管理不善,但又是誰在管理?難道不是在政府允諾的情況下,而任由各個企業的「營利」良心進行管理?但是企業的「營利」良心判準何在,筆者認為至今似乎仍然相當隱晦。
成為口號的社會企業?
瑞博國際本應為此次八仙樂園粉塵爆炸事件負最大責任,然而,不難理解瑞博國際的企業文化與運作邏輯,在一個充滿高度競爭的資本主義市場之下,唯有以更絢爛的主題、更刺激豐富的戶外活動體驗,才能夠「以最低的營運成本創造最大利潤」,並且有效擊敗其他競爭對手,因此所謂的「安全規劃」與企業倫理的經營理念自然而然地位居次要;更重要地,目前似乎也少有民間企業是以「安全」為品牌為自居,以強調產品安全為前提的社會品牌為經營理念,這究竟是企業的「不敢」還是「不能」?還是與「利潤」有所牴觸?
不論究竟是不敢抑或不能,明顯的事實是自行政院於103年推廣〈社會企業行動方案〉以降,社會企業似乎已然成為口號,在此,台灣的企業文化似乎越發趨於弔詭,一方面指責政府缺乏效率、年輕人慣於計較薪資,另一方面則是以短視近利的方式盡可能來獲取最大財富,並且把成就歸功於企業的遠見,咦!前日公開侮辱台灣勞工團體的科技龍頭鴻海董事郭台銘,對比於行政院的〈社會企業行動方案〉而言,又究竟算不算社會企業?的確,瑞博國際理應是罪魁禍首,但是瑞博國際僅是台灣企業的一個縮影。
筆者悲觀地相信仍有許多企業家一邊喝著紅酒看著電視,一邊行險僥倖地慶幸自己不會如同八仙樂園般地登上新聞頭版。鑑此,面對今日八仙樂園爆炸事件的五百多位受難者,筆者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因為台灣的企業大多從來不曾重視產品安全,而是以最大利潤為首要原則,但是我們卻力有未逮地未能改變如此的社會現況;其次,類似的「人造災害」早已屢見不顯,但政府至今仍未有明確的改善方針,筆者不禁深深質疑社會企業的真實性,台灣人的命似乎越來越不值錢。
最後,筆者亦真切地在此向社會各大企業懇求,希求每當在追求利潤極大化的同時,請先看看那些受難者因火舌而永久受創的傷疤與淚痕,再看看自己周遭身邊的家人與親友,捫心自問─我們究竟渴求怎樣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