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籠勃露斯】市長、議長與基隆小鴨

黃色小鴨終於來到基隆港。

而這個大型展覽藝術品的創作者霍夫曼（Florentijn Hofman）則破天荒表示將不出席在基隆的開幕活動。

據新聞報導，讓霍夫曼感到不願出席的原因是他認為他的創作不被尊重。而不被尊重的點有兩個，一是小鴨理應是自然漂浮在水面上，而不是由黃景泰議長與范可欽先生所設計的 360 度轉盤上、二是過度的商業行為將讓小鴨喪失了創作本意。

輿論開始把責任指向自稱渾蛋的基隆市長張通榮先生。

縱使張通榮市長的施政非常有問題，前兩天還又在新新聞週刊，讓基隆衛冕全臺施政滿意度最低的城市寶座，但這次的小鴨事件他還真的吃了悶虧。

因為基隆的黃色小鴨，根本不是基隆市政府辦的活動。

黃色小鴨的前世今生，與基隆粉紅小鎖管的故事，在先前在拙作〈黃色小鴨與粉紅小鎖管〉一文已略為說明。

不過這次小鴨的臺灣之旅，從一開始高雄港的展示，到後來在桃園的竹塘的五線譜，走到了最後一站的基隆，有些事還是值得再想想。

一隻充氣的黃色巨鴨在一灘水上，不是件看起來這麼簡單的事。因為各地的人們都非常一窩風，它將在短期內產生龐大的觀光人潮與攤販商家，它將考驗主辦單位對交通、紓散、動線的能力。它也將因為氣候變化而出現許多變數，好比在小鴨在桃園時，疑似地震與強風的幾度洩氣，這在香港維多利亞港也曾發生過。

因為黃色小鴨的展出地點幾乎都在港灣，港灣的管理單位，以及該城市的治理者，自然也就受到考驗。

黃色小鴨在臺灣的停留總共有三個地點，一是高雄市、二是桃園縣、三是基隆市。

高雄市與桃園縣都是由縣市政府負責，但基隆卻是由市議會的議長所攬來的。如果縣市政府代表地方政府的執政者，而議會僅為民意代表，我們甚至可以說，高雄與桃園的小鴨，是公部門所舉辦的活動，但在基隆，小鴨是一個幾乎等同於私人的活動。

在高雄市政府為小鴨所架設的網站上，我們可以清楚看到爭取小鴨展示於高雄港的流程與來歷，原作者霍夫曼的授權商標，甚至連這筆鉅額花費的金主，也就是贊助廠商，都一清二楚公布出來。

而桃園則是把小鴨的展覽納入縣府既有的活動中，成為一部份的節目。一樣有公布贊助廠商，雖然我是不太相信這麼少的廠商有辦法花出這麼昂貴的小鴨。不過，總是有公布，因為它是個公部門主辦的活動。

但是在基隆，由於黃色小鴨來展覽的主辦人，黃景泰先生，不是市長，而是議長。這整場活動完全是由黃先生私人所舉辦，而究竟是誰出資讓黃色小鴨展出於基隆？是誰付出了高達七百萬以上的相關費用讓小鴨得以悠遊於基隆港？至今沒有人知道。黃景泰先生不是市長，因此他也沒有必要公布經費的來源，或是流向。

這個基隆小鴨的資金問題，也許永遠都會是個謎，因為一個私人活動不需要向市民報告他花錢的細節，就好像我們常在新聞上看到某些企業會舉辦運動會或尾牙，他們不需要告訴他們買運動褲跟礦泉水是怎麼買的，除非你是他們的股東。

黃議長的黃色小鴨，股東不是你也不是我。

而為何張通榮市長這次算是受了委屈呢？

關注新聞，我們也會發現，當黃景泰議長在七月宣佈敲定小鴨來基隆的決定後，基隆市政府就繃緊了神經，最近更頻頻招開工作會議來因應黃色小鴨來基隆造成的重大影響。

基隆市政府算是被迫地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小鴨會引來的人潮，預計會上幾百萬，而基隆市中心這狹窄的空間，空心並支撐力很有問題的海洋廣場、壅擠的交通問題、動線問題，再再考驗著市政府裡的官員們。

另一方面，黃議長則又在市內四處張貼海報，深怕人不知道小鴨來是他的功勞，又招募了宣傳團隊 ，整個籌劃就變成了黃議長策劃，而市府也就只好配合。就是黃議長如此蠻著幹，才有後來霍夫曼完全不知小鴨被放在轉盤上的鬧劇。

這件事情又涉及到了更深層的地方政治邏輯，那就是，黃議長非常想在 2014 年 12 月 6 日那天對著市民宣布：「以後別再叫我黃議長了，現在開始叫我黃市長。」

黃議長想選市長的事情，馬英九知道、張通榮知道、基隆人都知道。只是，馬總統也不喜歡他，所以不斷派各路人馬來宣布參選，到現在國民黨宣布要角逐基隆市長的人選有四人。而宣布或暗示過，卻又黯然離開的，也已有不少人，包括任性的羅智強先生。畢竟基隆好選，國民黨裡想躺著選的人，誰都應該可以試試的。

對黃議長來說，這是他向市民邀功的好機會，但這個活動中所會出現的所有問題，負責任的一方，恐怕還會被眾人認為是市政府，尤其是民怨累積爆點的張通榮市長。

一邊有功無責，另一邊有責無功，張市長自然是啞巴吃黃蓮。

不過這些地方政治的勾心鬥角，我們姑且可以當做是一個瞭解接下來還會發生的更多政治角力、批評聲浪的背景，至少我們能比較清楚，基隆這隻鴨，與其它地方的鴨，有著非常不同的脈絡。

這篇文章絕對不是要為張通榮市長緩頰，因為若他曾在他這七年來有好好建設與行銷基隆，今天他落到如此下場，是會獲得同情的。而黃議長以私人名義來辦活動，強渡關山，也展現出了這個地方堅不可破的利益結構，如何讓基隆的執政者的更迭，淪為如此換湯不換藥的惡果。

身為基隆市民，我看待黃色小鴨的心情頗為複雜。

因為我們都知道，在小鴨停駐在基隆的這幾週，我們這個無能力承載高運量遊客的小港都，將會是很長一段的交通黑暗期，最不願出門看小鴨的人，恐怕就是距離它最近的基隆人。但另一方面，小鴨的來臨，卻也是給基隆一股很久不曾出現的改變。縱使它是帶領著湊熱鬧、一窩風的遊客來，但幾百萬的人次裡，總有一些人，會給基隆一個機會，來拜訪她、來感受她。給予基隆一定的批評與指教，以及鼓勵，至少在她還在這十五分鐘的聚焦時刻的期間。廟口雖然是全臺灣最好吃的夜市，但基隆不只有廟口而已。

我還是希望，各位來基隆看小鴨的時候，除了小心別跟人一起踩到那個不太讓人放心的海洋廣場上面以外，也可以給自己與基隆一個機會，到基隆的巷弄裡走走，感受這個城市，到基隆的山上，看看海，看看許多文史工作者努力維護的古蹟砲臺，到八斗子，看看具有開臺歷史意義的清國井，也許你也會感覺，這個城市仍然值得人留戀，也值得讓人更努力去改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