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們總是選錯人?人類政治行為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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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解自己在什麼狀況下會被本能牽制只是眼前的挑戰之一,我們還要學習抵抗拉力,幸運的是,在強而有力的本能面前,我們也不是那麼無助。科學研究顯示,我們的每種本能都是演化來應付特定狀況的,它們不會全都朝同個方向拉,而是各走各的路。人類沒有被設計成完美一致的生物,這些本能不會天衣無縫地合作,我們的腦中充斥著彼此矛盾的衝動。我們以為自己完整一致,其實不然;掌控大局的微小人並不存在。

想想九一一事件。對於那可怕的一天,你大概不會只有一種反應,而是一系列。憤怒與復仇是最常被提起的,它們是人類最常見的情緒。不過,我們還有其他反應。我們有股衝動,想弄清楚為什麼有人會做出這種事。這讓我們有機會思考,而不只是謾罵。我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尤其是看見了中東國家人民慶祝恐怖攻擊的影片(前面的章節討論過),他們的反應不符合我們對自己在世界上的角色的認知,或者說自我認同;這就像忽然飄來一陣不祥的烏雲,籠罩了我們發著光的山巔之城。

我們確實想要一個快速又令人滿意的解釋,而小布希給的就是這種答案。九一一事件發生的幾天後,小布希說,那些人痛恨我們是因為不瞭解我們,不過,不同的政治領導人可能會有不同的說法,而這些說法將深植在人民的心中。我們可以不認同小布希,事實上,專家教授們也幾乎口徑一致地反對他;那些慶祝恐怖攻擊的數百萬中東人是真的痛恨美國,而且並不是因為不瞭解我們。雖然他們的行為可能很駭人,但他們知道一件我們自己並不清楚的事:我們常常不在乎其他國家的人的性命。由於我們的本能是以混雜的方式演化而來,我們能隨意決定它們的比重,或乾脆忽略其中一項,偏好另一項。當然,如果一顆巨石朝我們滾過來,只有幾秒鐘反應時,上面說的並不會發生,但我們面對的政治狀況大多沒那麼緊急。

到頭來,讓我們對某種狀況下決定的是基因、性格與環境的混合作用。九一一事件發生後,我們可能會認為復仇勢在必行,不過,這不代表我們心中其他的衝動都是次要的。科學研究指出,我們還是有機會在本能當中做選擇,雖然某些科學家深信基因對行為有著重大影響,限制了我們選擇的自由。

以美國的移民問題為例,它說明了單一爭議能引起多種本能反應。比如說,某些白人會憎恨從南方邊界湧入的墨西哥非法移民,這是經典的排外心理。不過,移民爭議牽涉的本能反應不只如此。我們的國家恰好也是由移民建立的,許多流傳下來的故事都在歌頌移民的成功。前面的章節提過,牽涉國家認同的故事特別吸引人。因此,我們完全可以利用某些故事喚起人們歌頌移民的慾望,藉此抵銷排斥他們的衝動。我們能讓本能為我們做事。當我們發覺某個本能在幫倒忙,例如現代世界的排外心態,我們可以訓練自己啟動別的本能來中和它。如果政治人物呼籲我們發揮更好的(適用於二十一世紀的)本能,例如歐巴馬總統在二○一四年公布,他將允許數百萬名無證移民獲得工作許可,我們可以獎勵他。為了說服美國民眾支持他的政策,歐巴馬說了一位年輕女性的故事,她名為艾斯崔德.席爾瓦。他是這麼告訴電視觀眾的:

艾斯崔德在四歲時來到美國。她僅有的財產是一副十字架,她的娃娃,以及身上穿的摺邊洋裝。她入學時完全不會說英文,她靠著讀報與收看公共電視台趕上其他孩子,成了一位好學生。她父親從事造景工作,母親幫別人打掃房子。他們不讓艾斯崔德申請某間主修科技的重點學校,因為他們擔心書面資料會洩漏她是無證移民。艾斯崔德瞞著父母提出申請,最後錄取了。她大部分的時間仍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直到每年從墨西哥來探望她的祖母過世,她想回去參加葬禮時,她發現自己的身分很可能會曝光而被遣返。從那時候開始,她決定要為自己以及更多像她那樣的無證移民發聲。今天,艾斯崔德.席爾瓦已經是一位大專生,正在攻讀第三份學位。我們是一個會趕走像艾斯崔德這樣努力、充滿希望的移民的國家,還是一個想辦法歡迎他們加入的國家?

請注意歐巴馬沒做的事。他沒有對那些排斥移民的美國白人說,你們不該有那種感覺。這很聰明。我強調了很多次,我們就是會有我們的感受。在演講前段,歐巴馬甚至承認人有權利憎恨。他說,「如果有人享受了在美國生活的好處,卻不用承擔相對應的責任,這會惹惱我們每一個人。」然而,他巧妙地話鋒一轉,把美國的願景闡述為歡迎有需要的人,這召喚了不一樣的本能,它更人道,也更合乎我們的處境。

在現代世界,如果政治人物能召喚我們的人類本能,事情幾乎總是比較順利。人吃人的更新世已經過去了,應付那種環境的本能通常不適用於現代,即使我們遇上了戰爭。雖然我們需要動物本能來打仗(以激勵軍隊),我們還是有機會讓領導者喚醒我們的「善良天性」。林肯在美國內戰期間就做了很多次,尤其是他的第二次就職演說,他懇請美國人記得敵軍也有人性:

我們不對任何人懷抱惡意;我們對所有人寬容;我們堅信上帝賦予我們辨別是非的能力,讓我們繼續奮鬥,完成手上的工作;修復國家的創傷;照顧戰死烈士的遺孀與孤兒;我們將盡一切努力,達成並守護我國與所有國家公正且長久的和平。

雖然美國內戰還是可怕至極。

到頭來,我們對事件的反應不只取決於本能,還加上了領導者以及我們自己對本能的處理。想想二○一四年,第一位伊波拉病毒感染者入境美國後的那幾個月發生了什麼事。許多美國人最開始的反應單純就是恐懼,他們不希望任何伊波拉病毒感染者靠近美國,這是更新世大腦在發揮作用。某些政治人物利用了選民的不安,例如紐澤西州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他揚言要拘禁一位剛從非洲返國的護士,因為他擔心她染病(事實上沒有證據)。所有的衛生官員都在努力降低疑慮,他們向大眾保證,這個國家的人民沒什麼好擔心的。衛生官員指出,我們被閃電擊中或被車撞的機率都比感染伊波拉病毒高出許多。對多數美國人來說,伊波拉病毒真的不是嚴重的威脅,短時間內,民眾的恐懼平息了。為什麼?一方面自然是因為疫情減輕成零星個案,不過,另一個極有幫助的因素是衛生官員的沉著應變,這安撫了民心。我們天生就會尊重醫師護士、仰賴權威人士的指示,這都是我們的本能。

總的來說,我們學到了在什麼狀況下該相信本能,而什麼狀況下則否;當本能符合現代世界的脈絡時,我們可以相信它,如果不是,我們就要想辦法忽略或中和它的影響。

書名:《我們為何總是選錯人?人類政治行為的迷思》

作者:瑞克.謝克曼(  Rick Shenkman)

出版社:左岸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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