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教育的兩種基進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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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教育的一種基進想像:免費的均優高等教育

對於教育,長久以來有種基進的公共化想像:認為中小學公立多、高中大學私立多的現象,代表整個教育資源是呈金字塔型的分配。而在大學中,前段補助多、後段補助少,也加劇了金字塔型的分配。金字塔型分配,就代表越往高端越稀缺,競爭就會越劇烈。所以這路基進的教育公共化思考,主張不只要十二年國教全面免試均質,連高等教育也要均質化、公共化、免費化。

全面免費而且均優的高等教育,這聽起來好像是個社會福利烏托邦。姑且不談可行性的問題,畢竟要不要免費教育,只是資源分配和稅賦輕重的問題。把國防支出和各種煙火型預算撙節下來,再給企業加些教育稅,眼一閉也就辦下去了。投資教育就是投資未來呀,那麼政治正確的方向,好像沒有什麼好質疑的。

但我們必須想想,均優的高教求的是什麼呢?如果我們是為了緩解競爭,坦白說,把高教均質化是沒有意義的。就好像國中免試入學,大家就到高中聯考競爭;高中免試入學,大家就到大學聯考競爭。大學免試入學,大家就比學校資源。大學均質化,競爭一樣會發生在研究所、博士班、博士後,甚至就業關卡、公職考試。

導致競爭的,是社會上機會的稀缺。只要機會稀缺,不論是廣設大專院校,或者十二年國教,或者高教均質公共化,最多都只能承擔延後競爭的這一把手,而終究無法迴避競爭。而且甚至可以說,這個延後可能會累積更多的壓力,讓最後的競爭一下子變得非常劇烈而殘酷。

回歸經濟活動本質,用合作取代競爭

為了紓緩競爭或者讓壓力正常釋放,一個思考的路徑是,鼓勵多層分流,國中之後用高中、高職來分流,高中之後用理論、應用來分流,大學以後用研究導向和市場銜接來分流。但我覺得這還沒有反省到問題的根本,真正的癥結在於:既然機會不斷稀缺,就該把注意力放在創造機會的能力。

從經濟活動的本質來思考,創造機會的能力就是找到自己與眾不同的地方,好和別人進行交換、合作。順著這個思路,我們得要把教育的典範從「在同一條道上和其他人競爭輸贏快慢」,轉化為「找出自己獨特的特色好和別人進行交換、合作」。沒有這個典範轉移,對於教育的大量公共投資只是打造一個升學主義海市蜃樓。到時候只有靠著政治力扭曲,給高教師資和相關從業人員創造大量政策紅利,問題還是又回到原點。

話又說回來,難道公共教育就不能擔當這個重責大任,幫助人們成就多樣性,成就與眾不同的自己嗎?我必須說,我非常存疑。都還不談國家機器有千百種衝動,會想要把教育變成是鞏固統治、擴張權力的工具。光是國家機器上令下行,層層控制的習性,以及多方拉扯、各方監督的體質,天生就讓它盲信、畏縮,不擅長成就多樣性。

退一步看,我們也應該調整看待大學的方式,讓大學是個學習知識的地方,而不是提供文憑、把人排序的地方。整體社會的認知應該要朝這個方向調整。教育應該要協助學生發展能力,而不是執著在把人排序,尤其後者往往會反噬前者,把不一樣的人塞進同一個標準裡。相反地,協助學生發展能力,自然能讓他們有機會成就與眾不同的自己。

關於教育的另一種基進想像:網路帶來的可能性

但也就是在這裡,我們必須提出一個根本的問題:現有的高教體制還是最好的學習場域和模式嗎?在網路時代,高精尖的知識真的需要到大學才能取得嗎?讓學生面對各校良莠不齊的師資去碰運氣,這真的是合理的嗎?現代的生活情境日新月異,機構化的高教體系勢必無法企及,導致學用之間的鴻溝難以弭平。

跳脫對高教體系的盲信,思索網路的角色吧。如果是追求知識的免費化、公共化,網路是比實體學院更務實、更低成本的選項。從可汗學院到常春藤名校的公開課程,網路上有各種免費的學習資源。Sugata Mitra在印度鄉間的基進實驗,也昭示了自主學習的可觀潛力。就算是講求實做和互動的知識,也不必然要和學院綁在一起,可以朝更民間、更多元、更在地的方向去設想。用師徒式、作坊式、現場實作式的學習機制,取代高教學院的機構化教育想像。

這樣的實踐已經在台灣各地發生,不論是獨立教育工作室、整合生活與教育的生態社區,或者整合親師角色的親子共學,他們都正利用網路和人際網絡,拓展孩子以及大人的視野。在我們有生之年,教育將會與生活結合在一起,學用之間的鴻溝終將得以弭平。問題在於,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過去的典範已經不管用了?

讓知識普遍化、公共化的理想並沒有錯,但是一味執著在過去的高教體系,反而會看不見真正改變的可能。善用網路科技、接合個人興趣、貼近工作和生活現場的弱機構化教育,這才是面向未來的基進教育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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