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想想】 沖繩市場探險：關於一個度假勝地的觀光彈性

哆拉阿姨移動身姿，腳踏凌波微步，如浮動於水波之上，看似緩緩行走，實則令人難以捉摸，穿著藍色外套的身影在眼前飄忽不定，彷彿一眨眼、稍不留神，哆拉阿姨就輕巧自如移形換位，怕是再也追不上她。好吧，我就是單純想用金庸語法來形容一下當時和哆拉阿姨一起闖市場的情境，好像有點誇張，但那份驚奇，真的就像是一場冒險。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旅遊，你會如何展開計畫？上網查資料？買旅遊書？和朋友互相討論？都是很好的選擇。一項事業的成果，大多取決於你事前準備了多少功夫，但我漸漸體認到，旅行好像不一定是這麼回事。

當然查越多可能省越多（無論時間或金錢），但在發生過無數次計畫趕不上變化的大小事件後，我試著會告訴自己，接受、享受旅途中的不確定性，比如去沖繩的三天都狂下雨，比如我看不到預期中的碧海藍天，又比如和哆拉阿姨相遇這回事。

旅遊書很難即時幫我想出雨備計劃，於是我到了當地的旅客服務中心，發現了由當地人當嚮導的導覽行程，一次一人1000日幣（約台幣270元），每天不同時段有不同計劃可以選擇，既然要隨性，就隨性到底好了，於是我選擇10分鐘後就要開始的第一牧志公設市場的導覽行程，導覽員是一位姓宮城的阿姨，她穿著藍色的外套，背著一個讓人在意的馬卡龍圖案印花袋，笑咪咪聲音響亮地和大家打招呼，不知為何我想到了可愛的哆拉A夢（當然馬卡龍圖案我也自動腦補成銅鑼燒），所以姑且在內心裡幫她取了綽號，就叫她哆拉阿姨吧。

哆拉阿姨很快就展現出在地人的熟門熟路。「嗯？男孩子們都沒帶傘嗎？那就往這走吧。」一瞥外頭的傾盆大雨，第一牧志公設市場其實就在對街，但借傘太麻煩，且「顧客」至上，哆拉阿姨向大夥示意，拐個彎、下個階梯、穿過一個晦暗的穿堂，不知不覺沒淋到一滴雨，就穿過對街，還引起了同團女孩的一小陣驚呼。

哆拉阿姨從袋子裡掏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夾，搭配我們走過的地點，出示過去的老照片，直接在現地的古今對照，讓鍾情舊寫真的我特別有感覺，哪家香菸店是市場建造之初就在的，哪間糕餅店是老字號，傳統甜點吃起來似乎充滿說服力的韻味。

接著哆拉阿姨要我們抬起頭，觀察市場遮陽的棚子和店面的店鋪之間，有著微妙的高度差異，因為興建之初，原本沒設計棚子的，但沖繩熱天多，改建後才加上棚子。而市場中的通路多，像是和平通道、市場本通道、國際通道、惠比壽通道，說真的路都長很像，常常拐個彎，就忘了自己身在何處，若是和朋友走丟了，恐怕也很難形容自己所在位置。哆拉阿姨提供小撇步，每條小路終究會通往和平、市場本兩大通道，再抬頭，會發現店鋪和天花板間設有燈飾裝飾，和平通道的燈飾還多添加了昆蟲花草植物的模型（當然展示的這些都是沖繩當地種），市場本通道則是單純的燈飾設計。

其實這些都是很小的觀察點，不知道也不痛不癢，歷史眾說紛紜、名店自由心證，但有個活生生的當地導覽在你面前，似乎就挺值得相信的。而你對這個街道的理解與記憶，就不再只是旅遊書或網路上的白紙黑字，感受到生動的溫度，有那麼些瞬間感到被觸動的有趣，就會對這個街道產生美好的感情，那份感情將會延續到很久，提起「沖繩」時，就會被溫柔地喚醒。

大約75分鐘的導覽結束時，哆拉阿姨又從她的百寶袋中拿出一疊DM和一堆手環。原來這是當地商圈的活動，手環當中儲值了600円，DM中登載的店家都能使用。除了促進當地消費，以導覽參加者務實角度來看，等於花400円就有哆拉阿姨陪闖市場，這趟隨性之旅，實在很超值。

只是當哆拉阿姨分開後，我再也不記得那些蜿蜒曲折的道路是怎麼個走法，那家當地人都愛喝又便宜的咖啡是在哪條巷弄中呢？那家自己捕魚所以生魚片特別新鮮特別便宜的居酒屋呢？剛剛經過那攤堆疊了一堆成衣、卻有件超鮮豔西裝吸引住我目光的老派服飾店跑到哪去了？原本想用鏡頭捕捉的、原本想再多逛久一些的店鋪們，跟著腳步穿梭來回之間浮現又消散，像是一場夢一樣。

我覺得有些遺憾，但其實又不是帶著悲傷的那種，像是經過一場愛麗絲夢遊仙境般的奇幻旅程，覺得真有趣，哪怕我這場旅程中沒有太陽、沒有沙灘，多虧了哆拉阿姨的任意門和四次元口袋，我看見了另一面的沖繩，依舊有趣、並且充滿飽足的驚奇。

個人的體驗說完了。那麼我究竟想說什麼呢？我要說的是，關於一個地方的觀光發展能力。

事實上，哆拉阿姨隸屬於「那覇まちま～い」的觀光組織，攤開行程廣告，這些同樣都穿著著藍色制服的哆拉A夢們，都是當地人，他們在沖繩各地開啟了30組以上導覽行程，從自己的生命經驗與生活點滴出發，介紹文化、歷史，以及個人私房推薦，行程每天都有、甚至可以說是每小時都在進行，就算導覽地點同樣在市場，也有分眾極細的選項可供選擇，比如我參加的是市場探訪，主要是介紹市場本身的歷史、在蜿蜒曲折如迷宮一般的道路間冒險，不想這麼「麻煩」，也可以單純參加專門介紹當地美食的老饕之旅，再晚一點還有成熟大人取向的酒吧巡禮。

我無法武斷地說，這30種行程都具備著同樣的品質，畢竟我只逛了市場，但當時，和我同一個團的女孩們超認真在抄筆記，偷偷一瞥，發現A女孩細細寫下當地市場變遷的年代、B女孩則是記下料理名稱，雖然我們關注視點不同，但每個人各取所需，多種願望一次滿足。而當我在等待行程出發前，一團由哆拉大叔帶領的行程，參加者裡有一位戴著眼鏡的斯文哥，聽他們的對話，才發現斯文哥原來是老師。

「老師怎麼會特別來參加這個導覽行程呢？」

「啊，帶同學們來修學旅行，剛好有空擋時間就來參加了。」

斯文哥笑著說，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也許是偷閒的意外行程讓他有些緊張，但在那個當下我感受到的是，沖繩觀光的彈性，應該不只有我才感受到了。不會因為一場雨、一個空檔，就只能坐著哭等滑手機，旅人鼓起了說走就走的隨性，當地觀光足以相對應的能力，這就足以讓人興起了下一次再來的心念。下次該選擇哪個行程呢？我順手拿了一份宣傳冊，仔細端詳，心又飛到未來的沖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