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大選：謊言說一千次會變成真的嗎？

今天（編按：指9月11日），台灣媒體再度展現出了泛政治化與操弄事實的一面，這正是他們在國內外新聞閱聽人中間一再自毀公信力的主因。隨著總統大選投票日逼近，如此這般的操作看來只會更加頻繁，為我們了解這個島國歷史關鍵時刻的政治發展過程中所必須撥開的重重迷障增添更多喧囂。

今天是由中文發行的《聯合報》展演一篇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周三舉行研討會的報導（註1）。正如台灣媒體常見的毛病，問題通常不是出在報導內文，而是出在這篇報導被給定的標題上，絕大多數情況下，一篇報導會「不脛而走」廣為流傳的就只有標題而已；換言之，標題所說的才會成為「新聞」，其他媒體如何轉載新聞及追蹤報導也全由標題決定。

《聯合報》今天這篇題為〈美智庫學者：下任台灣總統 須接受九二共識〉的報導正是這種情況。這個標題最大的問題在於，報導中提到的美國學者，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es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葛來儀博士（Dr. Bonnie Glaser），在報導內文中完全不曾說過這樣的話，而她在聽眾提問時間的回應正是這篇報導的基礎所在。

這樣的錯誤很容易被歸咎在記者身上，人們通常也是這麼做；但今天的狀況責怪記者是很不公平的，因為《聯合報》駐華盛頓記者賴昭穎（Alex Lai）其實做了正確的報導。記者撰寫的報導兩次明確指出，葛來儀是在推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美國時可能表示的意見。報導是這樣寫的：「葛來儀表示，中方沒提出台灣問題才會讓她訝異，她推測習近平要傳達的訊息會是美國在確保兩岸穩定上扮演更積極的角色；而為了兩岸穩定，下任台灣總統必須接受九二共識，更重要的是一個中國。不過，兩人討論台灣問題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葛來儀回應提問的原文（註2）則是這麼說：「我猜測，習近平要傳達的訊息會是：美國應當努力扮演更積極的角色，以確保台海兩岸穩定；為確保兩岸穩定，台灣下一任總統必須接受九二共識，更重要的是，必須接受一個中國，美國必須發揮作用確保以上前提實現。」

換言之，下一任台灣總統應當承認九二共識並不是葛來儀表述的意見，而是她推測習近平可能要強調的訊息。

我作為記者的資歷足以讓我了解，現場報導記者（beat reporter）幾乎不為自己的報導下標題，就算有也不常見。因此我們能夠合理推斷，標題是由在台北的編輯決定的。由於編輯、校訂、組版和配圖的嚴格期限要求，編輯也不太可能有時間參閱英文文本；結果，標題很有可能是依照記者的中文稿件而給定的，換句話說，問題並不出在英文程度不佳或誤譯。中文文本則明確表示葛來儀是在推測習近平訪美期間，可能要向美國方面傳達的訊息。那麼，這個標題恐怕是有意為之的，是為了誤導資訊，使《聯合報》所屬的泛藍陣營從中得利。

就這樣，「美國著名學者表示：下一任台灣總統（有可能是蔡英文）必須承認九二共識」這個假消息在台灣成了新聞，至於報導內文究竟怎麼寫完全無關緊要。一如往常，這篇報導一上線，爭奪獨家唯恐不及的台灣其他中文媒體（例如風傳媒，註3）也競相報導一位美國學者宣稱台灣下一任總統必須承認九二共識（風傳媒還加上了「更重要的是一個中國」）。沒有人想到要進一步求證或是查對原文。

其中幾家媒體的標題就這樣定下來了，包括新頭殼。《聯合報》則在9月11日晚上更改標題。

到了那時，已經有些記者拿著錯誤的資訊去問中國國民黨總統候選人洪秀柱（註4），對一位美國學者（葛來儀）宣稱下一任總統必須承認九二共識有甚麼看法。熱烈提倡九二共識的洪秀柱回答：「這是常識。」完全呼應北京當局對這個問題的立場。

損害就這樣造成了。就算標題最後得到修正，甚至撤回了報導、刊登了更正啟事，最初被誤導的消息還是流傳了下來，就此弄假成真，不只對否定九二共識存在的民主進步黨造成困擾，也對於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狀況的葛來儀造成困擾。

（本文於9月11日發表於英文想想論壇，原標題為VOTE 2016: When Fiction Becomes Reality）
譯者：蔡耀緯

（註1）賴昭穎，〈美智庫學者：歐習會 可能觸及九二共識議題〉，《聯合報》，9/11/2015。（案：原標題在被報導的學者抗議之後更改，過程見下文。
（註2）（影片）Atlantic Council, “Cross-Straits Series: Implications of the Upcoming Taiwanese Elections to the Asia-Pacific”, 9/9/2015

（註3）周怡孜，〈下任總統要接受九二共識 洪秀柱：這是普通常識〉，風傳媒，9/11/2015
（註4）〈新總統要接受九二共識？洪秀柱：這是常識〉，《自由時報》，9/11/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