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過生活──電影《小森食光》的一點感想

原本以為看完電影《小森食光》之後，很快就會忘了，但是電影中四季分明的景色，悠緩的生活步調，卻一直把我拉回電影中的世界，難以忘懷。這部電影原先吸引我的是以鄉村生活為主題的料理食譜，整部電影看下來，我發覺，原來脫離生活體驗的美食滋味，平淡無奇。

《小森食光—夏秋篇》及《小森食光—冬春篇》是很小品的電影，改編自日本漫畫家五十嵐大介的作品，由於選角出色，洋溢著一種清新氣息。同一主題的電影分成上下二集，我原本只看了「夏秋篇」，隔了幾天，還是決定把整個電影看完。

電影的本事很簡單，出生在小森的市子，經歷過一段都市生活的人生，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愛情，躲回了老家療傷，但老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媽媽在她還在求學的階段──從敘述開始的五年前，就離家出走了，逃離這種日復一日的生活，不過，離家前的媽媽早已把一身務農階序和料理本事，傾囊相授，媽媽相信市子有獨自生活的能力。市子的料理食譜，其實就是媽媽的食譜，除了最後一道，媽媽答應在她18歲傳她的食譜……，後來，市子以自己的試驗，完成這道食譜。

這部電影以日本東北岩手縣的一個小村落，小森，作為故事開展的地點，以四季不同的料理，串起四季不同的農作，當然，還同步呈現小森周遭的自然和生物系統，真正的敘述者是無言的土地，市子只是代言人。村落裡的生活單純，偶爾有生活的八卦，增加一點生活的情趣和波動，而季節則決定著生活的節奏。

電影中當然不可缺少人的故事，錯落在四季遞嬗裡的真實人生，帶有一種安靜和小小的哀感，日復一日的每一天，讓年輕的人想逃離，想去探索外頭真實的世界，但還是有人回來，不僅只是從城市中挫敗回來，而是更習慣這裡的鄉土人情，和價值觀，想要延續這樣世代以來的生活方式，以及發展自土地的傳統。

電影最動人的還是四季分明的風景，四季的段落如此清楚，美麗得讓人屏息，以夏天開始，以春天結束，寓意著生命的循環和生生不息。然而，當冬雪之後的春天到來，粉蝶飛舞，春櫻繚亂，一種生命的氣息又開始流衍，讓心緒躁動的市子又離開了小森一次。只是，她的朋友橘子仍很有信心地幫她整地種菜，等著她的再度歸來。

影片中最有意思的敘述是，從頭到尾沒有交代市子的父親，彷彿從不存在，母親則是以記憶／回想的身影，出現在敘述中，總是在廚房料理著，而生活的智慧和體驗也藉此傳承，廚房成了最重要的教育場所。鄰人們似也不議論母親的離去，或許有，但各自心照不宣──遺世獨立的安靜村落，自有自己的邏輯，不道人長短。母親最後並沒有回家，是否找到她愛情的歸宿或是如願經營一個果園，沒有交代，反而是市子從城市裡找到丈夫，和她一起回鄉生活。

如果想看美食料理的朋友，可能會有些失望，電影的美食講的都是在地當季的新鮮食材，包含當季的野菜野果，料理的手法都很簡易，沒有工夫菜，順著食材的特性處理，卻自然地呈現一種簡單的美味，帶出食慾，某種程度來說，像是岩手縣當地政府機構拍攝出的廣宣片，只是更為自然，更有說服力。電影中雪景的變化，尤其讓人凝神觀視，沉靜在無言的銀白世界裡，有一種心靈的滌淨。這部電影的教育意味其實更在於教人順應四時，尊重自然法則，從而讓生命有了一種簡單的富足。鄉間生活教人手作，這也是和城市人光說不練的最大差異所在，看了汗顏。

看著美麗的雪景時，忍不住想起川端康成的小說名作《雪國》，雖然電影和小說全然不同，也不是發生在溫泉鄉的故事，沒有太複雜和糾葛的故事，然而電影就像是以鏡頭傳達新感覺派小說的精神，讓人的感官從心裡深處敞開，熱情地擁抱生活。一部單純的小品電影，傳遞出人生簡單又富足的況味，讓生活步調快速，沉迷於物質追求的我們，因此有了一種佇足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