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圖書館學學系畢業,曾擔任記者多年,因為嫁給南投人,從2009年開始深耕台灣的內地,長時間拜訪南投各鄉。一步一腳印,我看見了偏鄉的處境,農村的問題,也認識了許許多多值得尊敬的人—他們在這裡,保持信念,因為對土地的愛,堅持維持著一支燭火點亮道路。
一把青菜可以賣幾元?在菜市場裡,一把青菜通常賣20元;可是,中寮的老農夫歐輝雄種的青菜一把可以賣45元,足足比市價貴上一倍有餘。更重要的是,他的青菜價格貴不說,想買,還買不到。
我從埔里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中寮的深山裡,想要一嘗這位有名的「自然農法」農夫的菜,跟歐大哥套了半天交情,逛完整個農場,才開口要買菜,歐輝雄看看他存菜的冰箱,很抱歉地對我說:「拍謝,都賣完了ㄟ。」
他種的菜通過有機認證,採用比有機農法要求更嚴格的自然農法,名氣大得很。客戶來自台北、新竹、桃園,他們都是直接向他訂購,所以,青菜還沒出生前就都已經訂光了。
「誰說做農沒前途,」他睜著眼睛,大聲地說:「我一個月賣菜可以賣10萬元ㄟ。」「現在不是很多年輕人都只有22K嗎?只要年輕人有心投入有機農業,願意學習,我願意把我這一、二十年來所有的心得毫不保留的教他,希望我的心血結晶不要失傳。」
老農夫穿著泛黃的上衣,卡其褲上點點破洞,太陽曬紅的臉上一笑,沿著眼睛鼻子嘴,倒著拉出一條條笑紋像小學生畫的太陽光。衣服有洞,但是他的土地是最完整的最純粹的:沒有一點點農藥,灌溉水是自己挖了好幾個淨水池自然淨水,連外面賣的有機肥料也不肯用,歐輝雄寧可自己堆肥。
歐輝雄的農場看起來比一般的農場雜亂:各種不同的植物,東一叢、西一叢,幾個淨水池長在中央,圍著各種雜草,一個三、四十公分寬的稱不上路的黃土地,像是森林裡被山友踏出的步道,歪歪曲曲的伸進一間鐵皮棚屋中。
在這裡,植物的生長不是為了美觀,而是為了取得生態平衡;農場不是為了人而創造的,而是要保存自然原來的模樣。我站在棚屋裡往外看,小河谷近在咫尺,山林裡一片綠色光影,點點疊疊閃閃爍爍,交錯著向身上漫來;在這裡,人類也不過是這山裡的一隻動物──可能是一隻猴子吧──只是摘取了山裡生長的蔬果來當食物而已。
這是比有機農法更接近自然的「自然農法」,不只是把化學肥料變成有機肥料,化學農藥變為天然農藥,歐輝雄追求的是依照大自然的法則去耕種,萬物相生相剋。
養一塊乾淨的地非常不容易,不用農藥,就要瞭解不同的作物之間共生的關係,要知道如何水土保持生態保護,不給作物吃化肥,就要自己堆肥,要調配出不同作物所需要的營養,還要隨著天候、自然災害來調整。
老農夫嘆息:「這些知識,是一所大學的農學院啊!」
20年前,歐輝雄本來是營造包商,幫中興大學蓋有機實驗溫室。921地震後營造業不好做,本來在南投就有田地的歐輝雄,起了念頭想要回老家去種田。於是他去詢問教授,到底有機農業怎麼做,問了幾次,教授乾脆幫他報名農委會的農民學院,就這樣開始了他的「有機之路」。
機緣巧合,這位老農夫真的是「學院出身」。
我問歐輝雄,大學裡可以學到有機栽作的全部技術嗎?他哈哈大笑:「十分之一啦!」
「改善土壤、植物營養、病蟲害防治、環境保護、行銷…這每一項在大學裡都是一個系啊!」歐輝雄說。
可以說,教授幫他起了一個頭,接著就是歐輝雄自己在有機的世界裡面練功夫了。「可是我越做越喜歡。」他笑著說。
這是一個愛土地的人會喜歡的工作,把土地當自己的孩子來疼愛,每天看著植物長大,照顧它們,仔細的看顧它們。
剛開始的兩年,做土壤改良,也在摸索適合的作物,沒有什麼收入。從第三年開始,歐輝雄的農場漸漸上了軌道,有穩定的收益,隨著有機蔬菜的市場越來越大,他的蔬菜也越來越好賣。老農夫的人生越過越完滿,現在只有一個遺憾:他的兒子都在外縣市從事專業工作,無意接班。歐輝雄告訴我,他希望找一個徒弟;為了「招生」,他還去開了一個臉書帳號,貼了一篇「招生簡介」:
「因我年事已高,如把一、二十年的有機技術帶走,實在可惜…希望有志從事有機農業的青年,不分男女,可和我聯絡。
有機農業技術,真不簡單。改善土壤,植物營養,病害,蟲害,水土保持,環境保護,生態保護,養生保健,行銷,差不多一個大學農學院,如每個農夫都有有機農業技術,那這個世界多完美。
希望有意從事有機農業的青年,可到本農場來實習,參訪免費,志工免費吃住,代辦學生食農教育。
電話:0935346199 歐輝雄」
老農夫說:「如來體驗十人,有一人認同(有機農業),那麼農業就有救了!」因為我認同他的話,所以,我寫了這篇文章,希望大家一起來幫老農夫找徒弟。
如果你想用一生的精力,做一件愛台灣又能過好生活的事情,如果你正看到這篇文章,那麼,請考慮投入台灣有機農業吧!
(因為歐輝雄的手機沒有網路,電腦也不太行,如要聯絡,請直接打電話給他)
編者註:歐輝雄農夫之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