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想想】誰還在製作蔣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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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大史學家Peter Burke的名著《製作路易十四》,是十分引人入勝的學術作品。這本著作告訴我們一個政治人物如何利用文字、圖像與媒體來塑造自己適宜的形象,人民又是如何心甘情願地照單全收,堪稱是文化史領域的經典作品。眼光放廣來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法國有路易十四,台灣也有蔣氏父子。國民黨敗退來台灣以後,透過媒體強力宣傳,時時刻刻製作蔣氏父子,以至於在某些老一輩台灣人的心中,蔣氏父子簡直就是民族救星加上民主燈塔。

因此,要打破國民黨的專政,一定要還原蔣氏父子的本來面目。上個世紀八○年代的台灣黨外雜誌時期,拆解蔣氏父子的神聖性是黨外寫手與出版家的一大任務。舉例來說,李敖在黨外時期接連撰寫或出版了《蔣介石研究》數集、《拆穿蔣介石》、《蔣經國研究》與《論定蔣經國》等書;鄭南榕出版了《我所認識的蔣介石》、《蔣介石臉譜》、《失敗的悲劇者:蔣介石》等書;當然我們也不能遺忘當時《前進》週刊的總編輯-批蔣大將吳祥輝。隨著政治解嚴與言論自由的落實,學術界對蔣氏父子的研究也逐漸展現出優秀的成績。這三十年下來,蔣氏父子被這麼東研究一陣、西研究一陣,不管你是站在中國還是台灣的角度來看,兩位獨裁者禍國殃民的事蹟都可說是斑斑可考,若有人拿蔣氏父子其中的任何一人來當作選舉的宣傳吉祥物,絕對是匪夷所思的錯亂之舉。說真的,在台灣,除了國民黨徒和腦袋不清的人以外,還有誰會去吹捧蔣介石和蔣經國?

但是筆者必須指出台灣至今仍籠罩於蔣氏父子的神話之中。先來談蔣介石。1975年過世的蔣介石,自然已逐漸從台灣人民的記憶中淡忘。不過,台灣人是個健忘加鄉愿的民族,所以淡忘蔣介石幾乎等於淡忘蔣介石對台灣所犯下的罪行惡跡。這個殺人如麻的大獨裁者的銅像,至今仍在台灣的土地上到處擺設。令人皺眉的中正路、中正堂、中正國中國小或介壽路、介壽館、介壽國中國小等等,也大量充斥於台灣的地圖上。捲土重來的中正紀念堂,諸多市民與遊客散步其中,不覺有異,談笑自若;甚至有人以林肯紀念堂類比於中正紀念堂,荒謬至極。「他或許真的很壞,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跟現在沒什麼關係」就是現今台灣大多數人對蔣介石的膚淺觀感;「不過是個銅像嘛,我們要尊重歷史,何必拆掉」就是現今台灣大多數人對蔣介石過往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鄉愿心態。

不過畢竟蔣介石留下的是可以熔化的銅像,蔣經國留下的卻是難以除魅的形象。胖胖的蔣經國給人們和藹可親的感覺,他不僅擅長神出鬼沒地製作親民秀,又有所謂的十大建設神話加持,透過黨國宣傳機器時時刻刻強力洗腦,1970年以前出生的台灣人民自然對蔣經國充滿好感。畢竟蔣介石他的軍人領袖形象讓人感到不好親近,反攻大陸的支票也跳票多次,又對台灣採取極端高壓統治,與他的兒子相比,當然在台灣人心中的好感度就比較差。蔣介石的殘酷高壓,也使得蔣經國的統治看起來比較輕鬆與可貴,哪怕這一切只是場在國際壓力下蔣經國不得不演的假秀,都讓台灣人感恩戴德至今。也就是說,蔣經國所謂的好,是拿來跟他父親比較才能顯得出來,拿去跟世界一流的政治領袖相比馬上相形見絀、敬陪末座。台灣人在封閉的環境中受到錯誤資訊的荼毒,見識有限,以至於對愛演戲的虛偽獨裁者產生錯誤的情感依賴,這種現象實在讓人感到悲哀。

然而這種悲哀的現象並沒有停止。柯文哲先生最近發表了一篇短文,他在其中居然對蔣經國的統治有如下評語:

      對於過去的兩蔣時代,歷史和人民會有越來越清楚的評價。現在的年輕人  
      也許不清楚,但是我一直認為,蔣經國時代對於政府官員操守及政商關係  
      的嚴格規範,應該成為台灣政治的典範,值得所有執政者學習(2014-09-02,臉書柯文哲粉絲專頁)

筆者必須對這段話做出嚴正的質疑。倘若柯文哲先生說的這段話是他的真心話,那顯然是柯文哲先生對蔣經國主政台灣時期的歷史不甚熟悉。美麗島事件、林宅血案、陳文成命案、江南案都是蔣經國主政台灣時期赫赫有名的血腥大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柯文哲先生何以置若罔聞?著名的十信風暴可是高達新台幣一百億元的超級弊案,同樣也是發生在蔣經國主政台灣時期,柯文哲先生何以視而不見?蔣經國所謂的十大建設,績效浮誇灌水、標案不公不義、黨國狂撈油水,要不是歷史的機遇,能不能回本都很難說。就連蔣經國有名的梅花餐政策,根本難以持久落實。再說就算真的落實梅花餐政策又怎樣呢?防止貪腐必須從制度著手,如果沒有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和出版自由,所謂的防止貪腐都註定只是隨口說說。柯文哲先生何以思慮竟不及此呢?

做為一個選舉策略,緬懷蔣經國不但無法拉到藍營的票,還會幫助藍營支持者下定決心把票投給連勝文。論外型,蔣經國胖胖的,連勝文也是胖胖的,緬懷蔣經國會讓部分藍營支持者把情感投射到連勝文身上,這是其一;論家世,蔣經國的爸爸是蔣介石,連勝文的爸爸是連戰,蔣經國與連勝文兩人都是靠爸族,若去緬懷了蔣經國就沒有再去批評連勝文是靠爸族的道理了,這是其二。論中心思想,蔣經國反對台獨,連勝文也是反對台獨;蔣經國對街頭運動嚴厲鎮壓(例如1986年著名的519綠色行動) ,連勝文也公開宣稱要給大陽花學運的參與者教訓,雙方敵視台獨與街頭運動的態度一致,這是其三。試問去緬懷蔣經國,究竟是幫連勝文助選,還是幫柯文哲先生助選呢?答案是一目了然的。柯陣營連這種最基本的判斷都沒有認知,是應該受到批判的。

柯陣營可能認為搬出蔣經國可以激起藍營支持者的愛國之心,但是這個如意算盤顯然是錯誤的。蔣經國個人主政時期,他還能守住三不政策;昔日真正死忠的藍營支持者,是願意守護中華民國,是堅決對紅色中國採取三不政策的,是不會想把台灣送給紅色中國的。但是現在大多數藍營的支持者,早就拋棄三不政策了,對紅色中國也沒有敵我意識,柯陣營搬出蔣經國,只會激起大多數藍營支持者對所謂的經濟奇蹟過度想像與對權貴的崇拜。大多數藍營支持者根本不介意連勝文親中,所以如果柯陣營搬出蔣經國是為了襯托出連勝文的親中來引起藍營的反感,筆者必須說這個策略絕對收效甚微。

御用文人替暴君服務,為暴君塗脂抹粉雖然無恥但至少合理。柯陣營打著在野大聯盟的旗號,居然搬出了國民黨的神主牌,筆者只能說這種「製作蔣經國」的舉動既無知也不合理。選情很緊繃,柯陣營類似的錯誤絕對不可以再發生,否則沒拉到藍營的票,還失去綠營的票,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嗎!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