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想想】我看台語片:台語人的分裂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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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台灣最大在野黨近來台語講得少。黨主席和黨籍公職人員即使台語流利,上媒體也不太講台語。不知道,這是否和目前普遍認為的在野氣勢低迷不振有沒有關係。

可以對比的是,台片舉起語言大旗,氣勢高張(詳見本系列之5〈台灣電影的語言大旗〉)。從1980年代以降「半調子台灣情懷」的新電影(詳見本專欄之10〈光陰的故事,心事誰人知〉),推進到新世紀洋溢台灣風情的新台語片,在較為完整俐落的台語表現當中,台灣電影典範轉移,明顯可見。

回頭看,2008年夏,《海角七號》大潮,開啟了新台語片帶動趨勢的潛能,2013年仍然大尾吹喇叭;2008年春,水母先生大勝,預示了在野勢力持續積弱的可能,2013年仍然倒閣功難成。

就政黨支持傾向的語言效應而言,相對於新住民(外省人)、原住民、客家等大幅偏藍的主要族群,台語族群是綠民比例最高者,雖然人數最多,但大約就是五五開,這決定了全台範圍傾藍的基底結構。2012年總統大選,部分民調顯示,台語人挺馬比例甚至略高於小英支持者。

台語人的這種「大方」、「大氣」的支持傾向,有評論者立即解讀為相對於外省人一九、二八開綠藍支持傾向,並不存在「族群意識」動員問題,並進而解讀為台灣民眾想要的是「台灣人」認同之外的東西。

「台灣人」認同之外,當然還有東西,問題是「台灣人」認同之內,有沒有那麼雲淡風輕,不需要進一步去訴求和滿足?台語人在藍綠之間的均質支持傾向,是否本身就是一種族群意識動員的結果,而呈現出一種分裂認同現象?而且正因為台語人做為最能左右大局的強勢族群,更顯示其意識動員的必要與價值?

台語族群的動員或者反動員,經由黨國教育文化體系下「自我矮化」的心理提示而產生「自甘臣服」的效果。透過兩位萬年蔣總統的推行「國語」政策,語言成為統治者與被統治者辨別彼此地位、區分彼此品味的標記,而在地最大語言族群的台語,由於其在本土社會廣大深入的感染力,自然必須成為低俗文化的代言人,反襯高極外省統治階層的超卓不凡。

於是我們看到,政府宣導短片裡那些亂丟垃圾、隨地吐痰、不守交通規則,必須勸導向善的,大概都是講台語或滿口「台灣國語」,然後再用台語或「台灣國語」一臉衰尾傻笑認錯悔過。在「國語」政策雷厲風行的年代,各種外省方言南腔北調的不標準「國語」滿街走,獨獨就是不標準的「台灣國語」被貼上低俗標籤,本省人講low得要命,高級外省人故意怪腔怪調學著講則可以登上銀光幕娛樂大眾,博君一粲,台灣觀眾還真看得笑哈哈。台灣流行次文化的「台客」一詞,雖說是要拋卻羞恥,恢復榮光,卻難以擺脫揮之不去的恥辱印記。

台語被壓抑多年後,如今重回公共文化領域,可以想見長久養成的自我扭曲心理,以及永恆鬱積的深層文化內裡,糾結錯雜成時而過於翻騰激越、時而過於片斷零落的語言表現與形象。本系列文章之前曾討論的老台語片裡較為制式的「表演台語」和新台語片裡生猛俚俗的「生活台語」,以及所謂「激屎台語」和「自然台語」之辨,都可以放在這個社會語言生態脈絡裡來理解。

這些不同台語風格的分類,本質上均無貶意,彼此互為補強,共同呈現出台語不同面向的完整風貌,更無法以此一刀切入解析台語族群的藍綠對半二分傾向,只能說是一種外延意義,但的確呈現出台語族群內部的文化政治分裂認同現象。

昔日飄蕩的黨國語言幽靈,如今已然修練成仙,繼續高高在上對台語人耳提面命,經常還講台語或「台灣國語」,或許我們需要一種「靈異視」,看看哪些結合了裝腔作勢與土直台語的David Loman,在大尾橫行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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