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2011）的6月4日，我與妻子赴香港維多利亞公園參與盛大的六四維園晚會，在香港朋友的告誡之下，為了避開人潮以免無法擠進維園，我們在日落前就抵達晚會廣場，並從容地逛了所有的攤位，包括天安門母親、國際特赦組織香港分會、華人民主書院等團體攤位。隨著天光漸暗，似乎全香港的市民都慢慢湧入廣場，並整齊肅靜地安坐在地上，等待晚會開始。據說每年的維園晚會內容都很類似，但卻是許多港民每年必定要參加的盛事，只為了紀念六四、平反六四。

 

晚會結束後散場，我得小心走路，以免踢到許多趴在地上寫粉筆字反愛國洗腦教育的年輕人，其中有人寫著「不要哀傷了，組織吧！」令人感到無比的力量。隨著人潮擠進地鐵，一位先生看到我手臂上有國際特赦組織幫我印上的「尋釁滋事罪」，就好奇與我攀談。原來這位先生並非港民，而是從廣東特地前來香港紀念六四的中國公民，他說參與維園晚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等兩歲的孩子懂事了，以後也要帶他來參加。這位先生的談話直到現在都令我難忘，想想我的夏夏也剛滿兩歲，六四天安門事件對他而言又具有什麼意義呢？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今年的六四已經來到25週年，台北的自由廣場已經連續好幾年都有紀念六四的晚會活動，雖然主辦單位（台灣學生促進中國民主化工作會、華人民主書院、台灣關懷中國人權聯盟）只在幾週前開始宣傳活動，但或許因為延續318佔領國會的運動、以及反核運動，今年參與六四晚會的人數比往年都還要多，年輕人更多，參與的社運團體也多了一些，也看不到刻意戴上口罩的中國交換學生。晚會主視覺呈現大大的天安門寫實影像，並寫著「路過天安門、人人坦克人」，讓現場這些曾經佔領過立法院的「暴民」，又一次象徵性地佔領天安門。

 

晚會參與者，許多都是經歷過3月24日行政院血腥之夜與4月28日北市警察暴力水上樂園的「暴民」，我們這個世代原本只在教科書上看過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但324與428事件，國家暴力兩度赤裸裸地展現在學生與社運工作者的肉體上，並深刻烙印在我們的記憶中，終於，人權與民主的倒退，已不再是警語，而是實實在在的現在進行式。25年前的六四天安門血腥鎮壓，其實離我們並不遠，而不久的未來，如果台灣公民社會沒有記取教訓的話，誰說不可能歷史重演？ 

 

因此，我相信台灣公民社會是焦慮的，許多89六四後發生在維權律師、社會良心人士、與一般民眾的人權侵害，現在已經隱隱約約發生在台灣，不管是對於社會異議人士的打壓、國家暴力的展現、「被精神病」的可能性、政府對於網路的監控、對新聞自由的箝制、以及步步進逼的破壞性經濟發展，種種跡象顯示兩岸在人權侵害的程度上已越拉越近。

 

於是我們在晚會中，看到許多台灣非政府組織與人權工作者，抱著中國受壓迫者的照片，希望進一步喚醒大家對於中國人權迫害的關注。婦女新知的秀怡抱著六四受難者母親丁子霖與「天安門母親」的照片、台灣人權促進會兩位人權律師邱顯智與曾威凱，則抱著被監禁的中國維權律師浦志強與高智晟律師的照片、台灣促進和平基金會理事長陳瑤華則讓大家看到推動主張非暴力抗爭運動的唐荊陵、長期關注西藏人權的廢除死刑推動聯盟執行長林欣怡，則緊握著自焚藏人家屬卓瑪嘉的照片。

 

（圖片來源：維基共享資源 [2]）

（圖片來源：維基共享資源 [3]）

 

這一張張無語的照片，對著台下民眾控訴著中國政府與共產黨多麼無情的打壓！

 

再過五年，夏夏七歲了，六四事件也邁入三十，我會帶他去香港維園嗎？還是台灣的自由廣場也會湧入18萬人平反六四。台灣、中國與世界局勢無法預測，中國是否能過渡到民主體制並有能力追究威權時期的國家暴力責任，台灣是否能維繫脆弱的民主人權價值，讓公民社會走入更穩健深刻的階段，這些理想的方面如何前進？是不是奢求？恐怕不只是夏夏那個世代的責任，而是從現在起，當下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認真思索，並負責任付諸行動。確實我們不應該哀傷，組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