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巴佬異藝錄】二十六：李喬變台獨的關鍵──蔣經國

本土小說家中台獨旗幟舉得最鮮明，李喬無疑是遙遙領先的第一名了。不像其他本土派文學界大老，十分矜持，說起台獨半吞不吐，他台獨是嗆明的，不只用說的，還著書立說直接宣揚，著書立書而不夠，更身體力行投身運動走上街頭。

不過這樣一位勇猛的李喬，不要以為他是多麼先知先覺之士。前幾天他嚇了我一跳，在電話中他告訴我，說他直到1970年代末期還不知道什麼是台獨，這還其次，他更嚇人地說，他成為台獨關鍵是蔣經國。

你以為因為李喬是被蔣經國一手建立的特務迫害嗎？不是。

1977年國民黨營近代中國出版社替他出版了《結義西來庵 ─噍吧哖事件》。書出了之被送去參加中山文學獎。複選84分決選93分，都是第一名，最後「決審」卻剩下50分落選。過程很奇怪，參加決審的客家大老鍾肇政告訴他理由是人家認定他的書有「台獨思想」。李喬說「這是本人首次耳聞台獨二字，我還䝉昧未知」，有賴鍾肇政為他解說，這時，1934年生的李喬都快50歲了！

他被認定台獨是因為他的書中有一個段落寫到和日軍血戰的余清芳在虎頭山上豎了一面旗，旗上黑底白字「大明慈悲國」。國民黨認為這就是在宣傳台獨。舉大明慈悲國就是台獨?可見當年國民黨對台獨有多麼杯弓蛇影。

那麼他為什麼著手寫《結義西來庵 ——噍吧哖事件》？

李喬說，當年蔣經國指示要找文學家撰寫中國先賢先烈傳，並從台灣人物開始寫。受邀撰稿的李喬決定以余清芳等人領導的噍吧哖抗日事件為題， 為了寫余清芳他辛苦地埋首於省文獻會裡300多萬字的文獻資 料,還帶著成大中文系學生到南化、台南 西來庵、玉井、阿裡關、甲仙等地做了半 個月田野調查，才終於完成了他的小說。

蔣經國這一個指示，是所謂「國民黨本土化」大政策中的一環。

國民黨來到台灣後滿懷中原舊夢，根本看不起台灣，更完全不信賴台灣人，例如，直到1970年代初，內閣中台灣人佔的閣員位子才一成。國民黨的理由是中華民國政府是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國會和政府都要維持全中國的代表性，所以國會不能改選，內閣台灣人一成是上限。

但是1971被迫離開聯合國，全中國代表性受到致命打擊，政權的正當性必須補強，所以1972年上台的蔣經國採取本土化的策略。但所謂本土化也只是國會増加幾個增額席次，內閣台灣人增加到三成而已。政府國會仍然充分展現大中國色彩。因此所謂本土化也就是收編本土來為大中國效力而已，政府人事結構如此，所謂「撰寫中國先賢先烈傳,並從台灣人物開始寫」當然也不例外，其間，一個從權力分配著手，一個從文化政策著手，途徑不同，目的卻一致。

但是目的雖然是收編，但水門一開，本土潮水就一發不可收拾四處洶湧澎湃。以李喬為例，從寫余清芳開始，他依據歷史發展，從1977年 起《寒夜》、《荒村》、一路寫到《孤燈》完成了《寒夜三部曲》。最後他還回顧一生，出版了《我的心靈簡史——文化台獨筆記》。

有了這樣的脈絡發展，回顧起來，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當年國民黨文化政策主管當局說李喬有台獨思想，並不是誣陷。李喬的《結義西來庵》的確可以耙疏出台獨思想，只是離奇的是當時的李喬竟是在不知台獨之名的情境下被台獨思想支配而寫了《結義西來庵》了。

李喬的台獨思想是這樣在沒經過任何人的教導啟䝉之下自然地成長出來的，這一點，他很自傲，他說，「我的台獨不是海外台獨聯盟教的」。

於是，在蔣經國政策中本來要被收編的台灣，現在反客為主出頭天了，蔣經國真是種瓠仔生菜瓜。

種瓠仔會生菜瓜純是歷史的偶然嗎？假使李喬的台獨思想是沒人教的，那麼海外台獨聯盟那些人的台獨思想又是誰教的呢?他們之成為台獨分子，若個別來看，應該也有許多偶然的故事，獨一無二的機緣吧。但是那麼多不同的機緣和偶然，卻同樣引導他們走上了同樣一條路，能不嘆息歷史的神奇奧妙嗎，這樣總體來說台獨思想的浮現恐怕只能說是人類本性和歷史條件對話，衝激下的必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