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館看見日本動漫】漫畫家的青春交叉點-常盤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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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盤莊(トキワ莊),日本動漫史上的一頁傳奇,這裡被稱為漫畫史上的梁山泊。

常盤莊傳奇

常盤莊,一棟一九五二年興建完成的兩層樓建築,位於池袋附近的椎名町。戰後日本社會重新啟動的過程裡,大量年輕人或為求學或為工作前往東京。池袋因有電車站,附近一帶類似常盤莊這樣專供學生或上班族,房租也相對低廉的新建築大量出現。

一九五四年到一九六一年期間,手塚治虫、藤子不二雄(這是安孫子素雄與藤本弘的共同筆名)、赤塚不二夫、石之森章太郎(石ノ森章太郎)等十位年紀在二十歲上下的漫畫家帶著同樣的心情來到常盤莊,他們沒有一位是東京人,當時除了手塚治虫小有名氣之外,其餘都還是無名之輩,但他們在常盤莊激盪出漫畫的火花!

一九八二年,常盤莊已因老舊而拆遷。不過,常盤莊的傳奇仍不朽,二00九年常盤莊原址附近的公園裡,當地政府在此設置常盤莊紀念碑,紀念碑象徵的是幾個年輕人的漫畫夢與時代變化的交錯。二0一三年,椎名町更成立「常盤莊休息處」(トキワ荘通りお休み処)的漫畫博物館,再現一九五0、六0年代東京時光。

漫畫人生交叉點

漫畫家們進駐常盤莊其實是個偶然的結果。矢志成為全國漫畫家的手塚治虫,從大阪來到東京,起初他在雜貨店二樓賃居,但編輯日夜拜訪,房東不堪其擾。《漫畫少年》創辦人加藤謙一的兒子正住在常盤莊,在仍有空房的情況下,手塚治虫成為第一位進駐常盤莊的漫畫家。

手塚治虫在常盤莊實際居住僅短短一年,不過,他卻是常盤莊的精神象徵。常盤莊漫畫家受手塚治虫作品鼓舞走上漫畫之路的不在少數。北陸地區富山縣出身的藤本弘與安孫子素雄就是一例,藤本弘就是日後《多啦A夢》的創作者。兩人是小學同班同學,父親也都同樣早逝,因喜愛漫畫結下一生的不解之緣,中學時讀了手塚治虫的《新寶島》,嶄新的表現方式吸引他們走上漫畫之路。從國中開始,兩人向《漫畫少年》投稿,雖是好友但不免有相互競爭之心,然而,他們看到石之森章太郎以天才少年漫畫家之勢屢屢獲選,興起合作創作的念頭。一九五四年兩人前往東京發展,此刻的手塚治虫正入住常盤莊,他邀請兩人入住也為阮囊羞澀的他們代付三萬圓押金。他們視手塚治虫為漫畫之神,進駐常盤莊之前,他們的筆名是足塚不二雄,名字的寓意在於他們連手塚治虫的足都不及,可見手塚治虫在他們心中的神樣地位。也在常盤莊,兩人將筆名改為藤子不二雄。

藤子不二雄進駐常盤莊之後兩年,國中時期被兩人視為天才少年的石之森章太郎也來到常盤莊。石之森章太郎,一九三八年出生,父親是當地的教育局長。童年正值戰後蕭條之際,好奇的石之森太郎在家中的書堆裡找不到有趣的書,姊姊告訴他,那就你畫圖我寫字吧。姐弟之間濃郁的情感就這樣形成,姐姐也成為石之森章太郎最大的支持力量。石之森太郎九歲時讀到手塚治虫《新寶島》的畫作時,便為新穎的表現手法所吸引。十六歲,便開始在《漫畫少年》投稿徵選作品並屢屢入選。他的四格漫畫讓人會心一笑,筆者印象深刻的是前三格是不同的人喝牛乳並稱讚好喝,最後一格則是乳牛眼見自己的奶如此受歡迎,自己忍索性扭曲身體嘴湊到乳腺喝一口嚐嚐味道。不過,一九五0年代也正是惡書追放的高潮,教育局長父親自然也對漫畫不屑一顧。他希望兒子認真讀書,未來成為公務員,為了讓石之森章太郎走上「正途」,不惜在他面前撕毀畫作。一九五六年十八歲那年,手塚治虫邀請他來常盤莊協力幫忙,石之森章太郎決定離家出走來到常盤莊,他是這裡最年輕的成員,他稱常盤莊為第二故鄉。在這個漫畫家的梁山泊裡,他領略了什麼是貧乏中的富裕﹗

赤塚不二夫與石之森章太郎同年搬進常盤莊。赤塚不二夫的身世有些特別,他因為父親在滿州國擔任基層小吏之故出生於滿州國,戰爭結束後回到日本,迎接他們的則是一家人貧困的生活。作為赤貧家庭子弟,赤塚不二夫從未參加過學校的修業旅行,中學畢業之後沒有選擇只能是直接就業。十三歲時在貸本屋裡,他深深為手塚治虫的《失落的世界》所吸引,有著成為漫畫家的夢想。

但在現實世界裡,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手繪電影看板的繪師。追憶他個人漫畫之路的《赤塚不二夫自敘傳》(これでいいのだ:赤塚不二夫自叙伝)裡,濃濃的赤貧家庭子弟風格,工作收入、家計支出等都有仔細的數字描述,這些數字維繫著一家人的溫飽。所謂生計對一個年輕人來說何其沉重。繪師工作也因對家計幫助不大,轉而到東京化學工廠工作。他的漫畫之路,就是先入住常盤莊,白天上班晚上繪製貸本漫畫,起步如此艱難,但卻就是這樣慢慢成為職業漫畫家的。

常盤莊精神

這些漫畫家們成名之後仍不忘常盤莊歲月,也不約而同提到常盤莊精神。

到底常盤莊精神是什麼?物質貧困中的精神富裕是關鍵。常盤莊的空間設計,典型專供到東京工作唸書的年輕人的棲身之所,每個房間只有約四個半榻榻米大小,廚房與廁所都是共用,這裡沒有浴室,要洗澡只有到附近的錢湯。物質條件如此普通,精神領袖手塚治虫的耳提面命卻豐富了年輕漫畫家的性靈:「漫畫家要多看電影、聽音樂,如此才能豐富作品內容!」

石之森章太郎在他的回憶錄《石之森章太郎的青春》(石ノ森章太郎の青春)裡提供了一個非常形象的畫面:他愛聽「春之祭典」、「命運」等交響曲,但他肚子裡的飢餓之蟲卻也隨音樂起舞﹗當時肚子餓時,有時只以一顆煮熟的雞蛋果腹。貧乏中的富裕,幸福的生活﹗也許只有離家出走的他,最深刻了解這種愉悅﹗赤塚不二夫也是類似的處境。在石之森章太郎的記憶裡,赤塚不二夫下班回來之後,有時兩人一起用餐,其實也就是在常盤莊的房間用魚罐頭或蔬菜配飯果腹,偶爾才有肉吃。

最感人的場面莫過於安孫子素雄協助手塚治虫的經驗,手塚治虫正在畫《森林大帝》的最後一幕,結局是森林大帝—白獅子雷歐死於大雪紛飛中,創作必須聽古典音樂的手塚治虫,此刻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悲愴」,故事結尾與音樂同調,在電影、古典音樂與漫畫家之間,就屬常盤莊﹗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