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拉麵的驚奇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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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拉麵的驚奇之旅(Slurp!:a social and culinary history of ramen-japan’s favorite noodle soup)
作者:顧若鵬 (Barak Kushner)
譯者:陳正杰
出版社:允晨文化 出版日期:2017/02/01

拉麵在日本初次登台

此時的日本引進了新的科技,華人人口逐漸增多,在社會上,極端富裕的少數人與赤貧階層之間存在巨大的鴻溝。拉麵就是在這個巨大變動的時代出現在日本的市場上,只是早期的拉麵,內容還不像今天這麼豐富。它也未在一夜之間造成轟動,不像現在每天要賣幾十萬或幾百萬碗,而且也未必代表日本菜,畢竟它才剛開始。拉麵出現,意義僅在於日本人除了以米飯為主的一餐之外,可以有另一個選擇。它可以讓你吃飽,價錢不貴,而且相當營養。許多產品只有在東京與國際都市橫濱才買得到,但拉麵在全國都可吃到。拉麵沒有階級、上下之分。拉麵的現象突然出現,沒有人確定它到底是如何產生。本書在前幾章提到,促使拉麵問世的條件在全日本各地以不同的形式出現。

仮門垣魯文曾描述在江戶時代末期與明治時代初期,日本快速變遷的情況,在二十世紀的前幾十年,日本也同樣不斷出現變革。日本帝國逐漸擴張,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移民到這個國家。

日本多元化人口逐漸融合,各方的飲食習慣相互交流調適,加上消費者的需求改變,帶來了若干特別的結果。1922 年,札幌的「竹屋」 餐館開始為客人提供中國菜色。當地新成立的北海道大學有許多學生是這家餐館的常客,而這所學校有 180 名來自中國的交換學生。有一天,有個曾在俄國遠東地區工作的中國工人進來用餐,他名叫王文彩。店老闆大久昌治不久就請王文彩當快餐廚子,並更改菜單,主打「中國菜」。這可能是出於生意考量。

大久可能有聽說其它地方的餐館用這種方式吸引客人。王文彩推出好幾種有肉的麵條,其中特別受歡迎的叫做「支那麵」。它跟日本人常吃的麵不一樣,不像容易折斷的蕎麥麵,也不像粗而滑溜的烏龍麵。王文彩的麵有彈性,湯是用高湯為底。麵條有彈性,是因為他在麵糰中加了一點蘇打,使它帶有鹼性。王文彩製做好幾種肉湯,湯底是用雞、蔬菜與鹽熬成的高湯。他的湯麵推出之後,立刻受到客人的歡迎。

拉麵的湯究竟起源於什麼地方?拉麵這個名稱是怎麼來的?

到今天仍沒有定論。有好幾個不同的說法,但許多人只管叫它支那麵。在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久,都市與鄉村都有小販會推著攤車,在傍晚時分四處賣麵。他們到一個地方,就會先按一下車上的小喇叭,讓住戶知道賣麵的來了。有時小販還會拉長語調,高聲叫賣說:「支那麵∼支那麵來囉!」 有許多小販是中國人,他們說賣的是支那麵,意思是它跟一般的麵條不一樣。在札幌的屋麵館,顧客不說「支那麵」,而是說「來碗那個清國湯!」

有個說法是,大久的太太阿辰(音譯 Tatsu,タツ) 想到給王文彩的麵取名叫 ryumen(柳麵),因為餐館對面就有幾棵柳樹。

Ryu 是漢字「柳」 的發音,men 則是日文的「麵」。在十九世紀末年,橫濱的麵攤叫做 ryumen 攤,漢字寫法跟「柳麵」不同,但發音相同。因此有可能這個名稱往北傳到了北海道。另一個常被提到的可能性,是王文彩在做好一碗麵的時候,會用中文對前檯說:「好了!」但因為他是東北人,聽起來比較接近「好啦」。對日本人來說,王文彩的口音比較粗,他們會比較注意「啦」那個音。但日本人把「啦」(la) 聽成 ra,因為在日文裡,r 跟 l 的音是一樣的,都比較接近 l 的音。「麵」 這個字在中文和日文的發音近似:中文是 mian,日文是 men。阿辰後來想到把王文彩的麵稱為 la-mian,有個中國交換學生建議中文要用「拉麵」(不用啦麵)。在竹屋的菜單上,這個麵的名稱可能是中文的「拉麵」,但日本顧客不買帳。後來店家改用片假名,客人才逐漸在點這道湯麵時,用 ra-men 這個名稱。這碗新的湯麵,就這樣誕生了。

其它說法

除了竹屋之外,還有好幾家餐館宣稱是拉麵在日本的創始店。這可能是因為拉麵在差不多同一時間,突然在日本全國各地問世。1910 年,東京淺草區開了一家新的餐館,名叫「來來軒」,裡頭賣支那麵、餛飩和日本式的蒸燒賣。這家館子價格不高,吃一頓就可以飽足。餐館的主人是原本在橫濱當稅務員的尾崎貫一,他在 52 歲那一年退休,開始經營餐館。尾崎來自橫濱,可能吃過中國菜,在那個專為外國人規劃建造的城市裡,他可能也見過中國餐館生意興隆的情況。來來軒的入口掛著一個牌子說:「營養中國料理—麵加餛飩,7 分錢」。(分是日本最小的幣值單位,100 分等於一日圓。)

1925 年,也就是 15 年之後,在本州東北部福島縣的喜多方出現了另一家拉麵店。喜多方人口並不多,但當地目前有 80 家拉麵館,密度居日本之冠。喜多方成為日本拉麵首都的故事很有意思,它說明地方特色與行銷在拉麵館數目快速成長的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本書稍後會有進一步說明。喜多方的故事跟札幌與東京拉麵創始店的故事有點類似,但也有它的獨特性。1925 年,來自中國浙江的潘欽星來到喜多方開設麵館。他跟日本店家的做法不同,是自己親自到店裡經營。他的店名叫「源來軒」,顯然是效法東京的「來來軒」,同時也是個文字的遊戲。這家餐館開在喜多方比較忙亂的地區,靠近火車站,開幕之後,生意蒸蒸日上。但潘欽星的拉麵受到歡迎,不足以解釋當地拉麵店的家數在二戰後大幅成長的現象。要瞭解這個現象的成因,讀者需要先瞭解地方特色與飲食觀光在戰後交集的新發展。

這些說法聽起來都有可信度,有可能它們在某種程度上是真實的情況。或者各個說法當中有些部分是真的,把真的部分組合起來,就是當時實際的情況。在今天,幾乎已經不可能找出單一的說法,去解釋為何日本幾乎在各地同時出現拉麵,而且各地的名稱都一樣。

雖然日本都市地區走向現代化,東京也成為東亞最進步的城市之一,日本多數人的飲食水準依然不佳。日本內務省衛生廳在1918 年針對民眾日常飲食內容做了一項調查。在農村地區,民眾還是不常吃米飯,其它東西吃得也不多。多數農民吃粗食純粹是基於經濟考量,他們大多種植小米供家裡食用,價值較高的稻米收成之後用來換取現金。二戰之前,一般農民一年只吃幾次白米飯與糯米麻糬,甚至完全不吃。大正時代初期,日本開始必須進口更多糧食,才能滿足民生的需要。同時,多數產品的價格開始上漲。在 1903 到 1933 年之間,日本從台灣進口的稻米成長了3 倍,從朝鮮半島進口的稻米更增加達二十世紀倍。工人需要便宜又能吃得飽的三餐,成為都會地區飲食變革的重要推手。此時他們開始大力要求調高工資,要分享經濟成長的果實。當時的勞工運動不算是政治革命,而是爭取平等與改善生活水準的社會運動。

1910 與 1920 年代,在都市打工按日領取酬勞的工人數目增加許多,他們的生活往往十分困苦。以貧苦工人為對象的一膳屋,逐漸在這些人群聚居的地方開業經營。這類攤販和食堂比明治時代中期的殘飯屋好一點,因為一膳屋的菜是利用完整的食材製做,不是殘羹剩菜。你可以點一碗飯,上面放點蔬菜,或者多付點錢,換別的配菜。如果碰上雨天沒有工作,工人會買點便宜的酒,或者只喝水,但不吃東西,就等下一次工作的機會,賺到錢再來吃飯。這些一膳屋加上東京做為日本麵食聖地的歷史地位,還有需要便宜好吃食物的都會階層,都是推動日本拉麵發展的重要因素。麵攤也是平價的飲食場所。許多曾在殖民地工作的人以及退伍軍人,曾在中國大陸嚐過許多菜色,當中有些人在回到日本之後成為餐館老闆。麵攤慢慢增加食物的種類,以滿足客人的不同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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