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想想】薄暮西丘——台灣研究生帶您一窺非洲之角秘境 (五之三)

友善列印版本

下卷。被遺忘的世界

多荷羅村——我的田野筆記

「杜先生,我們可能迷路了⋯⋯」 司機彼得不好意思的說道。

看得出來,那隻在路邊吃香蕉的猴子我已經路過兩次了⋯⋯ 啊!又是牠!

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涼沙漠中,要找路實非易事。彼得在這時踩了煞車,「杜先生,你看那些駱駝。」 路旁乾枯的矮木叢裡,竄出了一群駱駝,以及一位身型矮小的牧民。

「午安,好漂亮的一群駱駝呀!」彼得下車與該位牧民交談。

「哈哈,是真主賜來的禮物。」 這位名為蘇萊曼的牧人好奇地看了看坐在車上的我,並引導我們前往他的家鄉——多荷羅村。

多荷羅村,以及鄰近區域的鄉村,民族組成多為奧羅莫人(Oromo)。該族與索馬裡人一樣,同為庫斯特語系民族,信奉遜尼派伊斯蘭教,並且為沙漠遊牧民族。除非當面詢問,否則從外表和生活型態上,外人很難加以區分。該民族大部分分布於衣索比亞,肯亞東北以及索馬裡亞東部,逐水草而居。

雖然他們沒有索馬裡人複雜的部落恩仇,但由於生存空間和模式與索馬裡人相重疊,往往不知不覺得被捲入紛爭。畢竟,這裡的水不多,草也不多。我們現在腳下踩的土地,在十年前便是個危險的殺戮戰場。遊牧的奧羅莫和索馬裡人,和農耕的波克莫族(Pokomo),因為水源紛爭而展開大規模地仇殺。索馬利亞內戰而大量傳入的輕兵器,造成了數百位部民橫死田野。

剛抵達村落,村民便一湧而上,對車子以及這黑頭髮的台灣人產生好奇。小孩子則是躲在房子裡偷看,不敢接近。到一個新的地區做田野調查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訪當地領導人——如酋長、教士、校長等。

請問,你的孩子呢⋯⋯?

非洲偏遠地區的村落,大多為一個大家族,由十到十五個家庭所組成。村裡大小事務,自然而然的便是由家族最年長的 「爺爺」 來擔任酋長的職位。酋長很熱情地過來跟我們握手打招呼。在說明來意後,他便向我介紹她的三個妻子以及家庭成員。

雖然肯亞大部分人為基督教徒,信奉一夫一妻制,但憲法開放宗教及民族傳統法 在婚姻和家庭事物上,可遵循傳統。伊斯蘭教條中,允許男人迎娶四個妻子。由此可見,一夫多妻在這邊疆地區實屬常態。

沒有看過外國人的蘇萊曼,很興奮地自願參予這次的訪談研究。在學校,教授時常提醒學生,不同文化有不同的禁忌。像是在東非,不能問懷孕的婦女如何命名孩子,也不能問別人有多少孩子。這些均會帶給小孩子厄運。如果有需要做調查,得問最大的孩子幾歲,並循次問下,再來做計算。

「敢問你的長子貴庚?」 蘇君面有難色的回答:「如果他還在世的話,今年應該十歲了⋯⋯」我當時無言以對,因為在台灣和美國,很少聽到誰家孩子夭折,沒想到一問便踩到 「地雷」。隔了一段時間,我問到了第二個孩子,他已忍不住哭了出來⋯⋯

肯亞五歲以下幼兒夭折率 為每千人96人次 (台灣和美國分別為8與7.8)。 這是甚麼意思呢?以公共衛生角度,這代表肯亞的小孩,十個裡面就有一個活不過五歲。但這事態到底多大?我到這邊才體會到概念。以肯亞每個家庭平均生五胎計,基本上你跟每兩個家庭聊天,就會有一次像我一樣踩地雷。

肯亞幼兒夭折的死因大多為腹瀉、肺炎、以及瘧疾。村民的飲用水全仰賴河水。正如前述,塔納河正是各種傳染病的源頭,包括阿米巴原蟲、圓孢球蟲、吸血蟲、條蟲、大腸桿菌、沙門桿菌、傷寒桿菌、霍亂弧菌等等,得了任何一個皆非同小可。

蘇萊曼活著的孩子六個,這數目不算少也不算多。穆斯林的沙裡亞法規定,妻子必須每周與丈夫發生至少四次性行為,重病期與月經期除外。這種毫無家庭計畫的思維,導致穆斯林妻子每年懷孕。婦女產後期間稱為「尼法司」(nifas),可依法休息四十天。時間一過,丈夫便可繼續進行交配。

換句話說,穆斯林的婦女,產後差不多一個多月,便會再度懷孕。而懷孕期間,她們還需挺著大肚子,每天走好幾公裡的路到河邊挑水,許多人甚至得直接在荒野中自行生產。據政府統計,該省的孕產婦死亡率約為十萬分之一千,即每十萬次生產,便有一千名產婦死亡。(台灣、日本、美國分別為: 6.5、6、11)

遊牧生活

這邊的生活雖然步調緩慢,同時也很艱苦。除了一把開山刀以外,這裡所有東西都是由泥土和茅草組成,開化程度猶未及中國夏朝(西元前 2100 年)。早上起床,蘇萊曼便得帶著駱駝四處遊蕩,尋找水草。女人待在家中,或至野外撿柴、挑水,並拿聯合國救濟的糧食來準備餐點。孩童便待在村裡幫忙家務或是玩耍。不用上學,因為最近的學校也有十公裡遠,而且學校學的東西對村裡來講,是完全不實際的。

肯亞東北省,小學入學率只有 15%,成人男性識字率不到三成;女性更低,只有 6%。而在偏遠的多荷羅村,沒有一個人能認字。對於政府來說,給住在遼闊沙漠中的遊牧民族提供教育和醫療,不合成本效益。縱使蓋了學校、醫院,隔天這些牧民還是會為了生存而全村遷徙,形同虛設。

美國國際開發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USAID)曾經嘗試改變當地人民生活習性,協助建設了淺井(shallow well)。此設備類似手動打水幫浦,可將塔納河水過濾並引導至村中,用以灌溉土壤,將傳統遊牧轉為定點農耕。由於普及率不高,多數部族還是過著四處為家的生活。

(本文待續)

系列文章:

◎林弘毅 薄暮西丘——台灣研究生帶您一窺非洲之角秘境(五之一)
◎林弘毅 薄暮西丘——台灣研究生帶您一窺非洲之角秘境(五之二)
◎林弘毅 薄暮西丘——台灣研究生帶您一窺非洲之角秘境(五之三)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