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我在音樂會畫的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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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音樂會畫的素描

作者:陳景容

出版日期:2016年9月1

出版者:允晨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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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卡門

我也曾畫過不少張《卡門》。2008年,在義大利維羅納欣賞《卡門》時,舞台就是利用古羅馬圓形競技場,大約有上百位的演員。序曲時,街上的行人一邊閱讀報紙一邊行走,令我印象深刻。當鬥牛士在餐廳用餐時,餐廳牆上掛著十具以上的牛頭雕刻,非常具有震撼效果。第三幕,有走私者經過市場出發的場面;或是在陰森森的山中,唐荷西的未婚妻蜜凱拉獨自一人在山中孤寂地唱著歌等場景,都讓我印象深刻。這些場景的場面都非常浩大。另外在十字架旁,最後唐荷西一劍刺向卡門的最後高潮,真是戲劇張力十足。我畫下唐荷西張開大手接住卡門的場面,最初覺得手畫得太大,不甚滿意,後來再看,反而顯現瞬間抓住卡門的魄力。沒想到原本認為是失敗之作,卻因為無心的變形,誕生張力十足的作品。而且,原本倔強的卡門變得雙腿軟弱無力,我也畫得非常完美。不同於一般作品的靜寂氣氛,充滿了動感。在情緒高昂之下,我畫了相當不錯的素描。那次是我暌違十年之久再度造訪維羅納(Verona),回想起來,真令我懷念不已。

維羅納的香草廣場仍舊是攤販林立,販賣水果等物品,彷彿是超級市場。前次造訪時就存在的咖啡店也仍屹立在那兒。不過,原本賣顏料的畫材店變成古董店。10年前,那家店還賣著綠土的顏料。綠土是以在維羅納開採的灰綠色土,精製之後成為描繪濕壁畫的珍貴粉末顏料。我記得那家店已經決定結束營業,我一口氣買了三公斤。

我在西班牙賽維爾也看過歌劇《卡門》,賽維爾正是卡門故事發生的地方,舞台上的背景、演出都與義大利迥異,非常樸素哀愁。飾演卡門或煙草工廠的女工所穿著的衣裳,是現代西班牙人也仍在穿著的黑衣。

即使是同一齣歌劇,隨著演出與指揮家不同,呈現不同的詮釋,舞台的規模大小也各有不同,這些都是欣賞歌劇的樂趣之一。例如,《茶花女》的第一幕布幕落下之時,拋下一朵紅玫瑰在舞台上。看到這幕場景,我立刻瞭解,不禁深深佩服這位指揮家曾經熟讀過小仲馬的作品。

14. 國家音樂廳濕壁畫

二十幾年前,蔣夫人興蓋中正紀念堂時,原本預定一起建造國家音樂廳與戲劇院。當時,李國鼎先生是總監督。蔣夫人年輕時曾長期留學美國,所以覺得音樂廳正門大廳應該搭配一幅宏偉的壁畫。或許是因為她看過不少國外的音樂廳吧,所以,她請李國鼎先生在企劃一樓大廳製作一幅濕壁畫。而正面大門並非一般觀眾的入口場所。總統、外賓等貴賓才能夠驅車到這扇正面大門,進門之後是紅毯走道,然後搭乘在壁畫預定場所旁的電梯,就可以直達貴賓席。一般人搭乘這座電梯,不會停留這層樓。走在紅毯上,能夠欣賞壁畫,因此這幅壁畫對大廳而言,真的是重點之一。

於是,李國鼎先生委託教育部長,向全國的美術大學徵詢擅長在此處製作壁畫的人才。在師範大學任職的我,獲得推薦為最佳人選,於是受託製作壁畫的重任。我是東京藝大研究所壁畫科畢業,很習慣製作大幅作品,當然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最初我的壁畫主題構想為西洋樂,除了音樂主題之外,加入裸體人像,對西洋音樂而言應該不奇怪。可是,我聽完說明之後,才知道是希望以東方音樂為主題,令我有些沮喪。因為我常聽西洋音樂,正打算搭配西洋音樂加入裸體的女神,覺得肯定趣味十足;但是如果用來搭配東方音樂的話,恐怕不恰當,不但如此,恐怕有人會認為陳老師是壁畫專家,畫得精彩,理所當然;但是如果失敗了,就麻煩了,想著想著,反而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因為已經口頭答應以東方音樂為主題,只好設法整合構想,於是我前往參觀國樂團,並畫下正在演奏國樂的樂手模樣。為了能夠畫得更詳細,於是在樂團練習時,也前往素描,進行充分的準備。大構圖也數次更改,才終於進入製作階段。這真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成為我生活上的煩惱來源之一。製作過程,我曾經詳細描述,刊載在三民書局出版的《靜寂與哀愁》散文集,在此就不再詳說。

現在,每次前往國家音樂廳,當時製作這幅壁畫時的各種回憶,都還歷歷在目。製作完成之後,主辦者開心地向我表示,這幅壁畫是國家音樂廳大廳的重點景觀,對這間音樂廳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21. 寫實主義的歌劇

同樣也是預感自己將被殺害、描寫內心的現實主義馬斯康尼的《鄉村騎士》,則是即將前赴決鬥的男主角與母親訣別的場景。而雷昂卡伐洛《丑角》也是小丑在舞台上殺死妻子。這是以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為主題,寫成歌劇,不同於過去以貴族或神話為題材的歌劇風格,這兩齣短歌劇經常一起演出。

我曾在佛羅倫斯看到路上張貼的海報,便詢問附近咖啡廳老闆如何前往歌劇院,那天晚上欣賞這齣寫實主義歌劇,感受深刻。當我走出歌劇院,沿著阿爾諾河返回飯店,一邊思考著現實社會悲劇與人性弱點。途中,夜霧下的街燈亮光更顯寂寥,微弱燈光下,披著貂毛大衣的妙齡女子神情詭異,向急著返家的路人頻送秋波。「的確,人在一念之間,就會變成鄉村騎士吧。」我感慨頗深,眺望著靜靜流動的河水,漫步走在街上。

我沿著阿爾諾河,倒映在水面的街燈,溫暖的橘黃色燈光隨風晃動,我呆呆地望著粼粼水波,回想著從前往事。

大部分橫跨阿爾諾河的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遭到破壞,唯有貝奇奧古橋保留原始風貌。我想起但丁在這座橋上和美女貝亞緹妾相戀。貝亞緹妾離開人世之後,但丁寫下敘情詩「新生」。而吉爾蘭戴歐在聖瑪麗亞百花教堂的壁畫上,畫下這個情景。

法王亨利四世,在1598年頒佈「南特勒令」,終結宗教戰爭,締造了法國邁向統一的契機。當時,法國眼見奧地利和西班牙的勢力將伸展至義大利,於是決定在1600年和托斯卡納大公的千金瑪麗.德.美蒂奇政治聯姻,以便將法國勢力拓展至義大利。不過,國王並未參加婚禮,新郎倌是他的代理人;即使如此,慶典仍舊盛大舉行,在碧提宮上演了一場歌劇。這齣歌劇是雅克博.貝里作曲的《優里第斯》。

這首歌劇有各種說法,通常認為是近代歌劇的始祖。而在1607年,在曼托瓦的宮殿初次上演的蒙台威爾第的《奧菲歐》,已經幾乎匯集歌劇的各項要素了。

此外,在繪畫方面,也有盧本斯的作品《瑪麗.德.美蒂奇抵達馬賽》等24幅巨作,目前仍在羅浮宮展示。在巴黎的盧森堡公園的靜謐一角,也有「瑪麗.德.美蒂奇之泉」。

我望著阿爾諾河,在街燈下拿出素描簿,畫下對岸的教堂。返回飯店之後,才閱讀了武谷所著的《窺視義大利》一書,書中文章以西西里黑手黨和他們的家族為中心,詳細介紹歌劇的寫實主義。

馬斯康尼的《鄉村騎士》原作是僅有六頁的短篇。西西里島從古代至19世紀義大利統一為止,長期處於異族壓迫之下,在這種情況下創作這齣作品,充滿對「所有物」、「家族」的傳統價值觀,更強烈反映在歌劇當中。

回到飯店之前,我撥了通電話回台灣。旅行中與家人談話又是另一種享受。我放下話筒之後,想起梅諾迪 的歌劇《電話》。演出人員只有兩名,加上電話,算是三名吧,而且演出時間只有21分鐘,這是我所知道演出人數最少、演出時間最短的歌劇。我想起自己曾在藝大的古老奏樂堂欣賞過華格納的《漂泊的荷蘭人》,以及這齣《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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