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書介】淡水暮色,散塔露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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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本文為「思慕的人:寶島歌王洪一峰與他的時代」一書序文)

思慕的人:寶島歌王洪一峰與他的時代

作者:洪一峰等口述;李瑞明編著

出版社:前衛出版社

出版日:2016/8/18

 

3月底到臺北出席「臺灣前途懇談會」,巧遇葉賽鶯女史。以幾年前在國立臺灣文學館舉辦過她的先尊臺灣歌壇國寶葉俊麟(1921-1998)先生紀念音樂活動的因緣,而面囑我為這本新書作序。但仔細一聽,這本書卻是「低音歌王洪一峰」的傳記。這樣的交集,讓我腦中立刻閃出一曲〈淡水暮色〉!

我從小對音樂、歌謠,都是經由聲音的、感動的頻道,引起共鳴,直接哼唱曲調或歌謠本身,而不太留意作曲、作詞、主唱者是何人。也就是說,是本能性的美感共鳴,而不是知識性的追求活動。

記得1955年我讀小學一年級時,從姊姊畢業典禮前在家反覆練唱的「驪歌初動,離情轆轆⋯⋯」那張歌譜上,無師自通地悟出簡譜的12356,而能唱成曲調的時候,我是多麼滿足於那個成就感,以致整天整夜不管歌詞而不停地哼唱那個曲調。姊姊説我怎麽才入學就在唱驪歌。長大後,當我的身心偶然接觸到:〈思慕的人〉、〈舊情綿綿〉、〈男兒哀歌〉、〈再會夜都市〉、〈黃昏的故鄉〉、〈悲情的城市〉、〈海洋的國家〉、〈四月望雨〉、〈補破網〉、〈臺灣魂〉、〈鑼聲若響〉、〈夜半路燈〉、〈南都之夜〉、〈安平追想曲〉、〈悲戀公路〉、〈菅芒花〉、〈星夜的離別〉、〈男性的純情〉、〈孤女的願望〉、〈溫泉鄉的吉他〉、〈流浪天涯伴吉他〉⋯⋯的時候,我的反應只有一種,就是甘心被感動,被征服,禁不住起共鳴,起激情,「不管伊是誰人,跟伊當作眠夢」般囀唱不停而已!請問,誰能聽到這些歌曲而無動於衷的呢?

説到鄧雨賢,就想到李臨秋;沒有許石,就沒有劉福助;有謝雷,才有余天⋯⋯。這些命題,應該都是研究者的理解與心得,那已經是學問了;若是尋常人家,歡喜就好,誰必須先去管他年代先後、或作者唱者是誰。就是單純地當下接受它,珍惜它,陪伴它,展現它;不是必須記得住,而是從此忘不了的啊。我敢說,除了少數研究者之外,大部分的人都跟我一樣的吧!

然而,洪一峰和葉俊麟,對我來説,就不太一樣,關鍵就在於他們的〈淡水暮色〉。

在我還不確知這首歌的作者、唱者,只因受感動,喜歡,百唱不厭時,我內心深深吶喊著:「〈淡水暮色〉,就是臺灣的〈散塔露琪亞〉啊!」我不知道為什麼中學時代的音樂課本裡有〈散塔露琪亞〉而沒有〈淡水暮色〉!回想起來,似乎到有卡拉OK之後,我才完整地、立體地接觸到這首歌,而一見鍾情,相見恨晚。不過,仍然不在意誰創作、誰主唱。

 

1985年前後,我因必須專心趕寫博士論文,不得不準備辭去專任的臺南家專教職。對愛護我的李福登校長,和自己所熱愛的校園師生,心中有愧對,有不忍,也有不捨和不得已。平日埋首研究蘇東坡「烏臺詩案」而沉默寡言的同事,年稍長於我的林俊銘老師,了解我的心事時,說,這的確是人間的不巧與不捨。有一天,他忽然一反平日,就在辦公室裡害羞又勇敢地唱了一首〈恰想也是你一人〉,說是送我離開,同時也安慰學校的告白。他影印歌本中的這首歌給我,說這是臺南人吳晉淮的作品,主唱的是洪榮宏,是鹽水人洪一峰的兒子。他的木訥和熱情,一時引起整個辦公室內全體同事的騷動和傾聽。大家乾脆請他反覆教唱,他也暫時放開得像是電影《仙人掌花》裡的英格麗褒曼。最後,他還順便強調,寶島歌王很多,低音歌王只有一個,就是洪榮宏的父親,也就是和葉俊麟合作且唱紅了〈淡水暮色〉的洪一峰。我忽然有了問一得三的啟發,既獲慰藉,又發現他的深藏不露,且更自豪於我的獨到見解,把〈淡水暮色〉比擬為臺灣的〈散塔露琪亞〉。從此以後,我更加欣賞低音歌王洪一峰了!

大約1995年起,由於偶然的機會嘗試客串國家電影資料館巡迴活動中早期默片電影的「辯士」,那些活動又常常結合資深歌星的懷舊演唱,因此我接觸到多位寶島資深歌王歌后,文夏,紀露霞,鄭日清,洪一峰等。甚至在解嚴後20年來的反對運動、民主運動或選舉造勢場合中,學術界的助講和歌藝界的熱場,也往往在造勢現場產生黃金交叉。助講都是義務的,算是知識力量的奉獻;演唱則應是有酬勞的,所以被稱為「選舉秀」。有一次,大約是2000年前後,我在中部大肚山脈稜線上的龍井郷一間主祀魯班的大廟廣場,為綠營候選人助講。當時天色稍近黃昏,臺中港海域的海景和滿天的晚霞,照眏得美不勝收。我一時興起,趁著熱場之需,在正題開講前,跟聽眾介紹説,這般海洋臺灣的氣氛,比起義大利名歌〈散塔露琪亞〉的意境,毫不遜色。並且説,〈淡水暮色〉就是臺灣的〈散塔露琪亞〉!聽眾一旦被撩起情緒,就要求我唱〈淡水暮色〉。我毫不遲疑地引吭高歌,且獲得掌聲無數。等我講演完畢快要離場時,司儀宣布,低音天王洪一峰先生到場,即將展開一場選舉秀。洪一峰先生上臺第一首歌,果然就是〈淡水暮色〉,而且一開嗓高下立判,把我羞出一身冷汗。我雖藏在人群中,卻好像被探照燈罩住一般。那次的經驗,至今不忘!

包括臺灣的〈淡水暮色〉是不是義大利的〈散塔露琪亞〉這樣的命題在內,我常常深思一些抽象的議題,例如:臺灣千百年前各原住民族音樂歌謠的實況如何?400年來,每次後來的、外來的殖民統治者,是怎樣對待先前在地的藝術文化?中國國民黨據臺且戒嚴統治時期,為什麼㑹禁掉那麼多臺灣歌謠?又為什麼有些歌謠禁唱詞而不禁奏曲?臺語天后江蕙為什麼猶豫30年才初登場,又為什麼六、七年後就封麥?茱麗安德魯絲主演的《真善美》,即使在臺灣也是長期風靡的電影,但那故事情景,在臺灣不就是〈安平追想曲〉作者臺南人許石的家族合唱團的故事嗎?寶島歌王歌后的身世和處境為什麼總是有些困頓和不堪?國寶級的寶島歌王歌后不少,他們何時能像日本的「不死鳥」美空雲雀,或者都春美、島倉千代子,北島三郎、橋幸夫一般,被尊為「國民音樂家」呢?

唯一的低音歌王洪一峰先生(1927-2010)已高齡作古幾年了,研究他的論文漸多,而今天又在機緣之下,藉由李瑞明先生詳實地彙整大量照片、史料與口述訪談內容,以流暢的筆觸完成了洪一峰的傳記,一切必更豐富更有意義了。臺灣的「散塔露琪亞」──〈淡水暮色〉,是臺南洪一峰和基隆葉俊麟的天作之合,也是臺灣人的驕傲。我雖淺薄,總是使出全力地應命作序,來答謝葉賽鶯女史的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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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訊息】

 

《思慕的人:寶島歌王洪一峰與他的時代》回顧台語流行歌一世紀分享發表會

 

時間:2016年9月11日(週日)上午10-12時

地點: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至善樓B1國際會議廳(台北市大安區和平東路二段134號)

來賓:李瑞明先生(本書作者)、紀露霞女士(寶島歌后)、洪千惠小姐(洪一峰二女)、方真真老師(北教大台文所)、李筱峰老師(北教大台文所)、葉賽鶯女士(葉俊麟千金)等

主辦單位: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

合辦單位:台灣銀行受託文化公益信託葉俊麟台灣歌謠推展基金、財團法人洪一峰文化藝術基金會、前衛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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